其实我之所以会听她的劝,也不过是因为我沉睡的这几百年里,睡得也并不安稳。耳朵边总是有人念念叨叨的,一会劝我要振作,一会劝我不要放弃希望。
这次醒来看见的是锦莳,上次醒来看见的是瑶姬,再上次是凤里澈,再再上次是凰泠和长琴。
我估摸着,下次便要换成涂山镜和防风若柠来劝我了。
既然他们觉得让我下界,可以少些忧伤,那便听他们的。我在下界找个地方,直接沉睡几百年,到时天界说不定都选出新的天君了。
下凡的路上,我尽力笑着,让锦莳以为,我对下凡这件事果真是支持极了。
她一路上同我说着这些年来,哪个地方修了什么庙,哪个地方的香火旺盛,哪个神仙的信徒最多,怕是不日就要上九重天了。
我一一听着,适时地给出回应和评价。
一切都平常极了。
好像之前昏睡几百年不理世事的,并不是我。好像曾经的那位上神,也并不存在。
我本想找个深山里的小破庙,可人世间早已大变了模样。人、妖、精、怪并存,补卓引起的妖祸并没有在人间停止,反倒愈演愈烈。
男女之别也越明显了。
从前我在莫是城,是个女大人,城中百姓并不觉得什么,反倒各个恭恭敬敬地喊我大人。
就连在兰氏王朝时,女道长行走江湖,做皇子们的仙师,皇上皇后和文武百官都觉得稀松平常。
可这次下来,一切都变了。
登徒子们见到独自行走的小娘子,不是要劫财就是要劫色,而动手劫财和劫色之前,还要先拿污言秽语调戏上几句。
我怒极,动手教训了好几个占山称王的恶霸。
后来,为了省些麻烦,干脆变成了少年侠客的模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可我行侠仗义的名头还是传扬了出去,都说什么山里出来了个少年郎,每天抱着一把古剑,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
我偶尔回天界一趟,看看天界的情况。可天界总归是没什么变化的,没了一个总是狐假虎威,胡乱号施令的天君,果真一切都太平多了。
我决定去京城转转,看看京城的妖怪是不是也这样多。下凡没几日,光妖怪我就杀了十个八个了。
如果有可能,我还要冲到皇宫内院去,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怎么偌大的一个国家,连伏妖司和除魔司都没有。修道的都去哪儿了,做皇帝的便这样任由妖怪横行吗?
我抱着剑行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声喊我:“姑娘?姑娘?”
我没回头,也没理他,我现在是个男子打扮,喊的定然不是我。
可这人越执着,紧跟了两步,追了上来。清晰可闻的声音就在耳旁,像是拿着个铜号在我耳边响:“姑娘!姑娘!”
我心知再不回头,这人可能就会扯着我的耳朵吼了,我不耐烦地转头,“你喊哪个”的话突然就哽在了心头。
一口气悬在了喉咙,不上也不下,眼眶突然就红了。
我本以为面前这人会语气温柔地劝上一句:“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