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祝铮解释道,眸子掠向常玉禾,“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文新点头,喊来下人安排罗京明与两名护卫,带着祝铮与常玉禾去了书房。
“这是裕和郡主。”
沈文新闻言,正要行礼,常玉禾退开了一步道:“叫我常玉禾罢。”
下人来奉了茶,又将书房门关上。祝铮便将这几日的事简略地说给他听,又提了常司贤被掳、常玉禾想一同调查仙丹的事。
沈文新书生模样,思索片刻对着常玉禾道:“我有一小妹名唤沈文婵,整日捣鼓药材,极少露于人前。常姑娘身份特殊,外头行走不若以我小妹的身份自居,也好避过封家的眼线。”
“不必如此。”她摇摇头。
祝铮见她坚持,恂恂儒者般解释道:“幸夷的担忧不无道理。我南下剿匪,出京时原带了两百二十四人,其中仅四人是祝府家将。途中遇匪、剿匪牺牲了三十人,兵士或逃遁或不服管教离队者甚多。及至玉州境内,统共只剩了十七人,除了遣去调查其他事务的四名家将,以及你方才见过的京卫指挥使司的三人,剩下的十人皆隶属于五城兵马司。”
常玉禾静静听着下文。
“五城兵马司掌控在封坤嫡孙封信芳手里。我以办私事为由,勒令他们待在县城外的驿馆。如今已过了两三日,明日他们定会进城。若叫他们晓得你的身份……”
五城兵马司按理是亲王和郡王任指挥,常玉禾转念一想,东惠帝的兄弟都遭他屠杀殆尽了,皇室宗亲只剩她们一支,封家能掌控五城兵马司也不意外。
祝铮提的事她自是明白。可她亦有自己的顾虑。
若要救司贤,并从皇权斗争的漩涡里脱身,祝铮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借着沈文婵的名头,能得知州庇佑,确实安全。可那样需顾着沈文婵的名节,不能同他走得太近。
她还不能全然信任他,也怀疑这是他避她耳目的法子。她既预备靠他救阿弟,自是无须太过避嫌的身份更好。
“我不想给沈姑娘带去麻烦。”常玉禾仍是回绝,“我看祝府家将身份便极好。”
祝铮和沈文新都是一愣。
“听说军中有女将也是常事……”见两人神色都有些古怪,她有些不明所以。
祝铮一时有些不好解释。
军中女将确实也有,那是正儿八经的武将官职。可家将不同,家将是世家各自豢养的势力,女子也有,泰半是主人的通房或是妾室。
祝家家风严谨,极少收女子,便是真有女家将,自个晓得是清风明月般的,防不住旁人的无端猜测。
“不妥,有碍常姑娘名声。”他斟酌了会回道。
常玉禾心思聪慧,已明白了几分,她反问道:“祝将军可有婚配?”
“……暂无。”
“那便无妨。”她不紧不慢地回了句,“名声这种东西,于我没用。”
祝铮看她片刻,见她神色倔强,便点了点头。
常玉禾也暗暗松了口气。
商定后,沈文新特意着人去安排常玉禾的房间,短暂走开了去。
“常姑娘家里,没有旁的亲戚了吗?”祝铮问道,“我记得王妃娘家乃是洪州余氏。”
常玉禾闻言,微垂眼眸。
她在洪州塘河县还有一个舅舅。
自出生起,因阿爹顺荣王的名头,她在宫里颇受了些冷眼。长到六岁时,父母带她去了舅家住了一年。
阿舅余长乔性子温柔,是个柔弱书生。待她极好,几乎把她当亲生的看待,什么事都紧着她。回京时,她哭得响,她阿舅哭得更响。
周县是京师前往玉州通和县的必经之路。塘河县在周县边上,离得不远。流放旨意下达后,她阿舅在周县客栈住了月余,日日去县城门口蹲守,就为了能半途见他们一面。
在赤岐山脚守林的那五年,尤其是阿娘离世后,他阿舅每月都会跋山涉水来看她们,给她和阿弟带吃的穿的玩的。
洪州塘河县离玉州通和县快马也要两日夜。她阿舅不会骑马,时常是徒步换马车,有时雇一辆牛车,来回总要费上四五日。
喊他莫来,他笑着答应,下月照常风尘仆仆地赶来。
直至同样在宫变中活下来的平嘉王一家连同妻族被残忍杀害,觉醒后的常玉禾晓得该逃跑了。原书她们的死亡就在平嘉王之后。为了不牵连她阿舅,她阿爹同她将已离世的阿娘自余家族谱迁出,往塘河县寄了一封断绝信后逃到了萍水县。
从此与她阿舅失去了联系。
阿爹离世后,她与阿弟相依为命。最难的时候,她都忍住了想去寻阿舅的念头,何况是如今山雨欲来的境况。
等了会没等到回应,祝铮有些探究地投去一眼。
少女眼眶微湿,胸|脯起伏了几次,仿佛想说些什么话,几次三番涌上喉间,踟蹰了半响却又咽回腹中。末了,她绷着小脸冷淡地回他:“我与余家早断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