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年纪尚小,不懂事了些,几位莫同她计较,不过斯人已逝,虽说妖主并不在乎身后虚名,可终究是我妖界诸多部族承认的妖主,公子言辞还是莫要太放肆才是。”殷行打着圆场,笑呵呵说道,但对南孚若的维护之意在场人都听得分明。
殷行虽有求于他们,但话涉南孚若,仍不愿退让,这位妖界雄主对妖界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烟蘅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澄明。
这人说是不欺负小孩,但方才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也不见他让了半句。
明明平日瞧着风轻云淡的模样,有些时候却显出些尖锐脾气来。
看来他的养气功夫并不到家,也不知这张君子皮他还要披多久。
烟蘅暗自腹诽着,同行数月,虽然叶澄明大部分时候都伪装得很好,但烟蘅还是能看出些端倪。
他明明很不习惯温和地同人说话,也不耐烦解释,起初她真当这人不过是寡言,想着还未熟络,如此也正常。
但时日一长,她便察觉些许不对劲出来,他每每用那副温柔模样同人说话时,笑意都不达眼底,她甚至能听得出这人表面有礼有节,实则已经在不耐烦,只是不得不应付的客套语气。
烟蘅忽然一怔:她什么时候开始暗地里观察起他来了。
这时,许是察觉她的视线,叶澄明忽然抬头朝她看过来。
很奇怪,他未抬头时明明唇角向下微抿,眼角也垂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淡,
但当他的目光触到她时,眼角却一下扬起来,眸中的冷意也尽数融化,像一幅画忽然活了过来,难以想象他的脸上还有如此生动的神情。
她又想起他仰着面看她,同她说“还望神女怜惜”的神情。
烟蘅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入口流进喉咙才意识到杯中是酒,她呛了一下,立马抬眼看向叶澄明。
叶澄明仍盯着她,眉头微微皱起,转开脸在席上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面前摆的都是酒,只有葭宁因年纪还小喝的是甜汁。
“劳驾——”
葭宁尚未意识到这两个字是对她说的,就眼睁睁看着面前装甜汁的壶飞向了烟蘅的桌子,她下意识要伸手,“嗳!”
玉壶在烟蘅面前停下,壶嘴倾斜向酒杯,一滴未洒地倒入杯中,随即稳稳落到桌面。
“润润嗓子。”
这话比先前那两个字低了好几个音调,葭宁瞪大了眼,颇有些茫然无措。
烟蘅耳后红了一片,幸得夜里灯火昏黄,并无人瞧见。
她试了试这橙黄色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果子做的,甜丝丝的,但很爽口。
崇欢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二位,需要给你们腾地方吗?”
烟蘅只当没听见,看向殷行,笑道:“好了,何必为万年前的旧事争论不休?不如说说看族长到底想要我等做些什么罢,赤鲤族有九转凝魂丹在手,大可投奔妖王,同为妖族,又有至宝献上,他想必很乐意为你们提供庇护,总好过交给我们这些不知底细的过路人要好得多罢。”
殷行几乎要拭冷汗了,总算揭过了先前那页,解释道:“实不相瞒,虽然赤鲤族向来独立在外,并不参与妖族之事,但灭族之祸在前,我也曾想过求妖王相助,只是听说妖族前段时间亦是发生了变故,连少君都丢了,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哪里还有工夫来管我们的死活呢?”
说起这个他们倒是清楚内情。
烟蘅便道:“我们前些日子见过少君,他已经平安回到妖族,妖族如今尚算稳定。”
谁料殷行眼睛一亮,“几位见过少君,看来也与妖王关系匪浅,必是能助我赤鲤度过此劫的高人。”
烟蘅:“……”
不太明白老族长是哪里得出的结论。
“前情说了这么久,族长该说入正题了罢。”
“是是是,果然年纪大了,就是会不中用。几位途径迟水山,必然疑惑,明明毫无阵法痕迹,为何偏偏走不出去。其实不过是用了些障眼法,借净湖之玄妙所成,为的是防仇家找到族地,屠杀族人。”
“何等大仇竟非要灭赤鲤族不可?”
殷行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来惭愧,自那梨花妖第一次害我族人起,老朽便一直想弄清个中缘由,按说赤鲤族避世不出多年,哪里会招来这样不死不休的仇敌,可直到如今,我也没弄清楚其中的缘由,族人先前并不识得这女子,思来想去,也只能是为赤鲤内丹而来。”
“传闻中千年赤鲤的内丹,加上草木系妖族的精血,能令服用者修为大增的同时,还能永葆青春容颜。”
殷行看向月闲,道:“不错,正是如此,随着赤鲤族逐渐消失在世人眼中,此等隐秘恐怕只有一些生僻佶屈的古籍中才会有所涉及,这位姑娘果真是见识广博。”
他又继续说起此事:“那梨花妖自言名唤梨秋,十二年前族中几个晚辈下山去人间城镇游玩,在半路上救了一个女子,赤鲤族向来讲究与人为善,便将那女子送回家中,谁知那女子以借口支走另外几人,独独留下其中唯一一个刚满千岁的赤鲤,不仅杀了他,还剖腹取走了他的内丹,将尸首扔进山林。”
说到此处,殷行眼中浮现沉痛之色,葭宁也紧握着拳,身形都因控制不住愤怒而微微颤抖。
“赤鲤族人对同族的血很是敏感,他出事之时,我立刻带人赶去,可他的尸首被带回来时,已经被野兽啃食,不成人样。后来我派了很多人去调查此事,但那女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找不到丝毫踪迹。当时我们虽然伤心,但只当是个意外,并未多想,谁知那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