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长也觉得这笔贷款算不上多,但是对于一个村办企业来说他已经尽力了,只好跟贺兰说好话:“你先用着,千万别忘了按时还贷款,只要你信用好不怕以后贷不到更多。”
“明白,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我懂。”贺兰痛快表示。
其实这年头建房费用并不高,一百平的平房人工材料全算下来都不到一万块,厂里建四间员工宿舍连三万块钱都用不了。
贺兰都打算好了,在原有厂房的基础上再建一排厂房,把薯片和辣条的生产线彻底分隔开来。薯片生产的工序多又杂,跟辣条混在一起只会耽误辣条的生产进度。
另外她早就拟好的竞争制度是时候施行了,两边产品线分开更加有利于她搞竞争。
两排厂房一南一北,员工宿舍村长决定紧挨东墙建。贺兰原以为东墙外边是荒地,什么都没有,没想到爬上墙头一看,发现紧挨东墙是一座破败的院子,院子里的荒草灌木丛比人还要高,北侧灌木丛里隐隐约约露出一个人字形房顶。
“这谁家啊?这么大院子就荒着,不要了?”贺兰好奇问道。
“从前老郭家的房子,没人敢要。”村长在墙下面不以为意说道,“老郭是从前下乡来的知青,后来娶了本村媳妇在村里落户,生了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都没得到好下场,老大德兴十岁出头武斗让人打死了,前些年严打,老二德宝因为流氓罪被判了十五年。”
“这房子是老郭盖来给德宝结婚的,刚建成还没等入住德宝就进了监狱,老两口一个想不开在屋里上吊走了。”
贺兰趴在墙头眼珠滴溜溜地转,“那这房子现在到底有主没主啊?”
“算有主吧,德宝还在狱里呢,再有几年就该出来了。”村长说完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贺兰是什么意思,“咋,你相中这院子了?”
“嗯,相中了。”贺兰跳下墙头,热切地看着村长,“这房子简直就是为我准备的。”
当初贺兰入股食品厂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村长帮忙办落户,村长也确实把这件事当做重中之重去办了,可惜卡在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上——户籍住址。
想要落户在陈庄村,名下必须有房或者宅基地才行,贺兰和蒋梅一商量,那就在村里买个房子吧,早晚都得买,早买早享受。
偏赶在这个时候食品厂的销量突飞猛进,不仅开了表彰大会,真金白银的给员工发钱,贺兰还在会上大方表示年底会给全体村民分红。
再加上后来食品厂扩大生产规模,二次招工、招聘推销员的行为有目共睹,村民们便认定了贺兰分红的话作不了假,年底肯定有钱拿。
这年头能给村民分红的村集体寥寥无几,电视上也就见过南街村、华西村等几个著名村落有过此类宣传,本省史无前例。分红的消息不仅让本村村民喜上眉梢,也立竿见影的让村里的姑娘小伙们在婚姻市场上成了香饽饽。
陈庄村的姑娘自带分红进婆家门,小伙娶进来的媳妇、生下来的娃只要上了户口就算陈庄村人,年底就能有分红拿。
甚至还有消息说,只要户口落在陈庄村就算本村村民,照样能拿分红。
于是近来在陈庄村买房落户的人络绎不绝,村里的房价眼看着水涨船高。
贺兰和蒋梅手里全部的积蓄加在一起原本足够买一个带三间砖房的小院,后来没有带院子的了,再后来同样的钱只够买两大间紧挨后墙照不到阳光的房子,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
有时贺兰真恨自己为啥嘴巴那么快,就不能等买了房再提分红的事。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她和蒋梅虽然着急落户,但手里的钱不够,买房的事只好顺延。
原本贺兰以为怎么也要一年以后才能攒够买房的钱,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发现食品厂隔壁藏着一座无人问津的“凶宅”。
死过人的凶宅,别人兴许会怕,贺兰不会,并且她打赌蒋梅也不会怕。蒋梅都能接受她这个借尸还魂的女儿,难道还会怕凶宅?她相信蒋梅的心理和她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有堂堂正正拿着属于自己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来得重要。
只要能落户,凶宅又怎样。
村长当然知道贺兰买房困难的事,本来想劝贺兰再等一等,后来转念一想贺兰着急落户,买凶宅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大不了房子买下来继续空着,她们娘俩接着在陈家后院租住。
于是村长第二天便去了三里河监狱,找到郭德宝提出有人要买他房的事。
“村里小学现在建起了食品厂,销量很不错,买你房的是副厂长,就图你那房子离厂子近,上下班方便。”
“我跟你说实话,咱村现在房子比以前值钱多了,但是你那房子的情况你心里清楚,卖不上太高的价,你要是卖我就帮你联系联系。”
郭德宝想了想,说道:“叔,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房子卖了我出来以后住哪儿呢?”
村长对此早有准备,说道:“这个问题我跟副厂长商量过,德宝你是个啥样人叔心里清楚,你出来以后直接去厂里当门卫,厂里包吃包住,你看咋样?”
郭家的四间房当初建的时候用的都是好材料,算下来总价也不过才两千出头,十年以后有人愿意用四千五百块的价格购买,说实话郭德宝很难不同意。更何况村长叔还承诺给他一个日后包吃包住的工作,不管怎么说都算对得起他。
所以郭德宝很快便同意了卖房,但他提了一个令村长感到意外的条件,他要见一见买家。
贺兰早就想好了,这个房子理应登记在蒋梅名下。一来户口本上她是户主,二来给她一个保障,免得自己一出差她就惶惶不可终日,吃不下睡不着,有了房子傍身她心里怎么也能更踏实一点。
因此探视当天贺兰带上了蒋梅一起。
也许是狱友们都知道郭德宝家里只剩他自己,这么多年也从来没人探望过他,所以冷不丁见到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来见郭德宝,玻璃窗后面的服刑人员一个个都恨不得将眼珠子粘在这对母女,尤其是贺兰的身上。
“看啥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喂狗!”蒋梅紧张到抓着贺兰的那只手直冒汗,贺兰张嘴便当着狱警的面呲哒坐在郭德宝隔壁的一个服刑人员。
回过头来贺兰与郭德宝对视,贺兰问道:“找我啥事?”
监狱里对个人卫生要求应该比较高,郭德宝一笑一嘴大白牙,说道:“村长叔说你们娘俩是好人,我怕你们心里膈应那房子,所以想给你们宽宽心,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贺兰笑得十分嚣张,“你放心,天底下就没有我怕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