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们……”那男子目光转向一旁角落的三人,神色淡了不少,“你虽是好意,用的法子还得斟酌。”
岑听南本已陷入斗篷的柔软中了,闻言顿时有些抗拒。
什么叫法子还得斟酌?
她一没直接给钱,二没直接给吃食,既帮了他们度过难关,又全了乞儿面子,还要如何?
这斗篷温温暖暖地披在她身上,此刻却叫她取也不是,扔开也不是。
一时僵持在原地,抬起头不悦地看了男子一眼:“哦?公子既如此瞧不上我的法子,不如说说你的高见?”
岑听南反复犹疑的小动作落在顾砚时眼中,实在好笑。
这岑二姑娘的娇名传遍上京,连他同当今圣上乾云帝都有所耳闻,两人闲来对弈时也曾提及过。
乾云帝抚着掌笑:“未曾想过名震天下的镇北大将军竟养出这么个心性简单的娇女。”
又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顾砚时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子,只道:“大将军疼女儿。”
乾云帝起身立于窗边,背对顾砚时良久,低声叹道:“子言……朕的后宫,实在容不下更多人了。”
“臣的家中,倒还缺个当家主母。”
顾砚时弃了子,疏月般的目光落在棋上,实在看不出悲喜。
那日,也下着同今日一般的雨。
……
顾砚时看着岑听南:“这乞儿读过书,也学过武。或许曾经家世不俗,如今却落得行乞,你可想过为何?”
岑听南:“……”
顾砚时又道:“他缺的不是银子。”
是庇佑。
顾砚时转向乞儿:“岑二姑娘今日既愿给你这桩庇佑,我便有处差事允你——先别急着抗拒。无论你身上有什么麻烦事,在我眼中,都不算麻烦。”
“这份差事很难,俸禄却不多。”
“可我想你身后担着的,也不只这两个小的。”
“路已经给你了,若你最终决定要走,这桩情分……你得记在岑二姑娘身上。”
岑听南一愣:“不必。”
顾砚时看进她眼中,轻描淡写:“若非你起了善念,这桩事我是没有兴趣管的。”
岑听南此刻其实已经明悟过来自己这个做法的疏漏之处,只是难得做回好事,还被人截了胡,心里还残存了些许别扭不知如何应对,就见眼前男子意味不明勾了勾唇。
落在岑听南眼中,便好似这场春雨般。
叫人意外,又轻轻扰乱心神。
等岑听南再回过神,便只见到他修竹般的背影,行在濛濛雨雾中,清而冷,疏而远。
王初霁恨恨瞪她一眼,踮起脚拎着裙摆,一手执伞小跑着跟了上去,他却并不搭理,从头至尾只好似没见到王初霁般。
真是个怪人,岑听南想。
此刻屋檐外,已是雨后初霁。
也不知,这怪人,是不是故人。
第6章连雨知春去(3)
回到家中,雨已停了许久。
宋珏担忧女儿受寒,早早命人备好姜茶、热汤,亲自候在门口,见到三人果然形容狼狈地回来了。宋珏脸上露出一副瞧瞧,还好为娘早有预料的样子,叫她们先去沐浴更衣。
“怎么明明是个女儿家,却比你阿兄还顽劣,身子最弱是你,满上京闹腾的还是你。”等岑听南换好衣物来到前厅,宋珏递摇头叹叹气,又递过去一杯姜茶。
虽说着责备的话,面上却是挂着再宠溺不过的笑意。
岑听南从前不懂,被母亲说几句势必要顶嘴回去,如今却晓得了其中厚重情意,连忙依偎过去,同母亲撒娇:“女儿就是顽劣啊,所以还得阿爹阿娘阿兄看顾我一辈子呢。”
宋珏讶异地挑起眉:“怎么今日不和我对着吵了?”
岑听南笑了笑:“我以后一定少气娘。”
宋珏听出了这话里丝丝缕缕的怅惘,却不知从何而来,只好拍了拍女儿肩头,像小时候那样哄着:“等你父兄归来,早日给你寻个如意
郎君,有你相公看顾,我们也放心许多。”
岑听南垂眸不语,心道她怕是等不及父兄归来送她出嫁了。
一提起这话题,就不免想起书房里那一封封信,岑听南倒是起了打探的心思,心念一转,做出一副娇羞的形容看向宋珏:“阿娘,上月来府中那位左相……可有再来过?”
宋珏好笑地看她一眼:“没来过。”
“怎么突然又提起左相,不是你说人家又老又浪荡,配不上你?”宋珏顿了顿,“难不成那日……你不过是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