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听南也没闲着,倒不是操心大婚事宜,娘亲带着琉璃里里外外张罗得很周全。虽然婚期很紧,但只要银两到位,没有赶不出来的工,纵使真有,左相大人的名头一抬出来,也便没有了。
是以宋珏握着女儿的手,很是感慨:“从前我就觉得左相好,可又忧心人家门楣太高,你嫁过去受了委屈。如今才知他是个无父无母的,你嫁过去后便是当家做主的主母。既没人能给你委屈受,我便放心了。”
玉珠嘴里塞着从陈记买来的点心,含糊道:“谁能给我们姑娘气受?担心姑娘别气着别人才是吧。”
岑听南听着她们打趣,心思却不在上头。
这三日,她将将军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眼生的小厮丫鬟全都拿银两打发了,还同母亲反复交代,要看紧下人,不能让奇怪的人混入府中。
宋珏虽不明白女儿为何突然性情转变,却也知晓她说得句句在理,只觉得两父子虽然离开,但是女儿成长起来了,心下多少宽慰了些。
只是嫁女儿到底还是惆怅的。
大婚当日,岑听南便见到母亲红肿着一对眼,将她吓一跳。
“娘,丞相府与我们就隔了两条街,您若是想我了,都不用乘轿,溜达几步便到了。”岑听南一面任由人替她梳妆,一面宽慰母亲。
岑闻远十五岁那年上山险些被老虎咬去半条胳膊都没见娘哭成这样。
爹爹利剑穿心,命悬一线母亲也只略红了眼眶,站在营帐外高骂“你若是敢死,我就带着一双儿女下地府找你!”旁人都笑爹这条命是被母亲吓回来的。母亲没同意,他不敢死。
这样一个爽利的女子,岑听南还是头一回在她如此。
宋珏被女儿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笑斥道:“混丫头打趣起你娘来了。嫁人你当过家家呢?嫁出去日后便是丞相府的人了,你爹和阿兄便再也护不到你了。”
岑听南笑了笑:“娘放心。我永远是岑家人,我会好好护住我自己的。”
宋珏愁肠百结地送女儿出了嫁。
岑府这边只她一个,围观的看客却多,宋珏拿出从前在庆国公府养出的气势撑住了这锣鼓喧天的阵仗。
好在来接人的顾砚时面上虽冷淡,礼数却周全。
对上宋珏的眼,他那双没甚温度的琥珀瞳孔,才有了些微的波动。
而被他视线扫过的看客们,只觉像在雪里被浸过似的,一些含在嘴里闹腾的话,只好没声没响咽了下去。
大将军
与小将军倒是走了,可这儿还有个权倾朝野的左相呢。
这一家人,真是泼了天的权势富贵。
日后岑家二姑娘也不知要娇成什么样了。
或许,得唤她左相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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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典是在傍晚,不过由于将军府那边只有宋珏在,顾砚时又是孤儿一个,是以流程其实比岑听南所想简略得多。
从前听闻新娘子出嫁当日要被饿一整天,于是玉珠揣了些好入口的点心,一路上悄悄摸摸塞进喜轿里,生怕岑听南饿着了。
可岑听南这一整天零零碎碎的其实没少吃。
口脂早被她吃光了,她也没甚所谓,那口脂颜色还没她本来的唇色好看呢。
十六人抬的喜轿稳当得很,又或许是将军府通往丞相府的路好走,一路上连个磕绊都没有。金饰头面却沉甸甸压了岑听南一整天,累得她在轿中打了个呵欠。
竟是囫囵打个了旽,直到落轿的震动传来,才将她惊醒。
喜帘骤然被揭开,顾砚时淡漠的声音隔着盖头响起:“岑二姑娘,今日瞧着也不大合规。”
岑听南听着他慢条斯理的声音就牙根直痒,可到底存了理智,压低嗓音道:“大婚当日,你非要找我茬?”
半晌没有动静,岑听南都疑心他是不是被气走了。
才听见顾砚时道了句:“你也知道是大婚当日。”
谁家新妇在喜轿里都能睡着的?
没听错的话,她还打了个呵欠?
轿帘随之被重重放下。
岑听南莫名,他这是生气了?生的是哪门子气?
不待她反应,喜轿被斜斜倾起,是有人压轿,轿帘又被掀开一回,这回不再是顾砚时了。
是喜婆来请她落轿。
岑听南一手搭着喜婆,举止端庄地落了轿,也不知顾砚时拿她撒什么气,轿内如何又没人瞧见。如今外头这么多眼睛看着,装装样子她还是可以装得很好的。
岑二姑娘是这样想的,然而下一瞬,却不知是哪个轿夫斜斜伸出一条腿来,骤然横亘在她落脚的地方。岑听南一时不察,被绊了一下,半边身子都歪了!
重心不稳向前倒去,琉璃玉珠的惊呼声已经在耳边响起。
她都听到围观的人笑声了!
“哈哈哈瞧,新妇要摔了!”
岑听南死死咬住即将溢出唇齿的惊呼声,盖头因她倾倒的重心略微向上扬了些,露出些许视野。
是王初霁!
岑听南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那张幸灾乐祸,带着嫉恨的脸。
……怎么偏栽她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