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顾子言自己来也就算了!今日还带个更惹眼的来,到底是替他这做先生的贺寿,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顾砚时将他的臭脸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开口:“先生可是近日受了风寒鼻塞?怎么今日听着,似乎出气不太顺畅。”
岑听南一下咬住了筷尖。
她好像知道这人为什么能和陈阁老闹僵这许多年了。
陈知安重重哼着,提高声量喊荆舒:“夫人!”
荆舒无奈地看过去,陈知安眼神一转,落在了顾砚时面前那碗清炖牛腩上。
若是平日,荆舒也就顺着他的心意给他布菜了。可是今日岑听南头回来书院,任由老头子摆出这番作态,也太孩子气了,只怕师生两人俱是要被笑话。
荆舒忧心老头子给子言丢人,让娇娇儿瞧不起。于是狠狠心,刻意躲开了陈知安的目光,只笑着同岑听南闲话家常。
岑听南小口小口咽下食物,这才恭敬答话,一言一行都是世家女的典雅端庄,寻不出半点错来。荆舒看在眼里愈发喜欢,便也更加不理会几乎要咳得背过气去的陈知安。
一把年岁了,简直幼稚!
陈知安已经气得想扔筷子了,顾砚时偏要火上加油,作出疑惑的模样来,温声问:“看来先生的风寒极严重,可看过医了?还是要忌些口,尤其牛羊一类的发物,得少用。”
说着,便将陈知安心心念念的那碗清炖牛腩绕了一圈,放到岑听南面前道:“这可是先生的最爱,既然今日先生吃不了,娇娇儿便受累都吃了吧。”
陈知安将筷子重重落在了桌上。
岑听南嘴角的笑容不变,直道自己已经用饱了,手却在桌下找到顾砚时的腿,狠狠拧了上去。
这师生二人闹别扭,拿她做什么筏子!
顾砚时眉头都未动一下,反手将她的手掌包住,指尖掠过她的掌心,还轻轻浅浅挠了一下。
闹得岑听南浑身一僵,又不敢径直抽出手来,生怕动静太大惹眼,只能恨恨任由他握着了。
可桌子又不大,就他们四人用膳,两人这点动静自然全落进二老眼中。
这下可轮到荆舒惊讶了。老两口对视一眼,都在彼
此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顾砚时浑然不觉,只对岑听南道:“吃得太少了,至少得再用三块。”
岑听南蹙起眉,小声抗议:“可我真的吃不下了。”
“听话。”顾砚时捏起她细得过分的手腕掂了掂,“别让外头人以为我虐待你似的。”
岑听南不满地啧了一声,换来顾子言警告的眼神,这才不情不愿,又动起筷子。
荆舒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来。
原来子言对人上起心来,竟是这般模样。
陈知安一双眼瞪得宛如老黄牛。
真是青天白日见了鬼了。
什么时候顾子言会婆婆妈妈宛如妇道人家一般,念叨着管谁用了几口膳呢!
他可是在书院里被一群学子们喊活阎王的顾子言。
陈知安还记得顾子言十二岁那年,端王李璟衍在山中被毒蛇所咬,四皇子李璟湛吓得面色苍白只会站在原地发愣,倒是年纪更小些的顾砚时反应最快,当场便俯下身准备替端王吸毒。
可李璟衍厌恶顾砚时出生低微,不肯让他碰到自己金尊玉贵的皇子躯体,强撑着嫌弃不已。
换做旁人定然就当没听见了。
成功救下皇子一条命,可比这点口是心非的嫌弃紧要得多。
多难能的机会!顾子言若是救下李璟衍,未来青云直上唾手可得。
或许连科举都不用参加,便能高官加身。
换做任何一人,即使不为功名利禄,只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都定然不会犹豫半分!
可顾子言他不。
顾子言听了这话便真的不救了,面色平静地站至一旁,眼睁睁看着李璟衍一点点在他面前萎顿下去,生机也一点点消散。
他的眼神淡漠得像看一个死人。
顾子言是真的在等他死。
若不是先太子李璟渊及时赶到,如今盛乾朝也就没什么端王了。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里,李璟衍对他既怕,又恨,总是不遗余力地要找顾子言的麻烦,随时随地铆足了劲抓他的软肋。
可顾子言若有软肋,便也不是顾子言了。
当年那件事后陈知安也问过他,知不知道自己那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顾子言当时只是神色冰冷地答:“见死不救,不顾同窗之谊,为世人所不耻;他是皇子,我是平民,云泥之别,送他去见阎王,圣上知晓后我命危噫。”
陈知安神色复杂,他分明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却还要做这样的决定。
顾子言抬起头,清清冷冷地开口:“可是先生,是李璟衍自己选择去死的。我又为何要拦?”
陈知安:“他只是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