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笑着不说话。
过了会儿岑听南支支吾吾又问:“他说你什么了?”
琉璃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一说把姑娘一个人留在湖心亭实在蠢钝;二说一桌子膳食全是汤汤水水,那个时辰,姑娘用多了用少都不合适,还说过几日指个人回来,让奴婢跟着学怎么搭配点膳才合理;三说——”
岑听南捧着饮子一边用一边听,心道顾砚时平日里竟是嘴这么毒一个人么?
却突然听得琉璃不说话了,她眨巴眨巴眼歪头去看,目光里都是疑惑,怎么不继续讲了?
琉璃见状端走岑听南手上剩的那半碗冰饮,笑嘻嘻地:“三说不能给姑娘吃那么多冰了,姑娘肠胃不好。至多每五日可用半碗,眼下正好还剩半碗。就是这半碗,奴婢还得同相爷汇报呢。”
岑听南顿时恼了:“他是你家姑娘,还是我是,你听谁的?”
琉璃:“为姑娘好的事,偶尔也可听一听。姑娘若是心有不忿,回家禀告给夫人,夫人也是要赞同我的。”
岑听南更生气了,直骂顾砚时该管的不管,不该他管的事絮絮叨叨管这样多。
等他回来,该轮到她找人清算这笔账了。
这日晚膳依然用得食不知味,如今琉璃知道她的习惯,每顿膳至多不过三个菜。就这样她还是用不完,勉强喝了小半碗粥,几筷子青菜,剩下的肉都赏了。
饶是只吃了这么一丁点,她还叫琉璃陪她去后花园消食。
琉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姑娘眼见着又瘦一圈,再消食要把人消没了,说什么不让她去。
岑听南见状叹气,她也不是撑得难受,只是镇日闲在家中,心绪不宁。
原本以为接近顾砚时,对父兄消息便能知道得更多些,可如今看来,实在也是有限。
她就像被锁在后院里的一棵树,连将树枝探出墙外去看一看,听一听,都动弹不得,只能靠被大树庇佑的小虫蚁来帮。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更主动些。
正想着,玉珠欢欢喜喜闯进来说,玉蝶回来了。
岑听南精神一振,就见到一身风尘进来的玉蝶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短短几日,黑了也瘦了,眉眼瞧着也厉了许多。
她心头咯噔一下,忙问:“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这样狼狈。”
玉蝶接过琉璃递来的茶盏,大口饮下,直接回禀正事:“不光青山镇,周围村镇里的佃农、平民们都在说大将军不好。说将军让将士们吃糠咽菜,自己在
家中却纵着姑娘顿顿吃金箔包着的金馒头,吃不下的全扔了也不肯分给穷人。”
玉珠愣了:“金馒头?这也不能吃啊……何况咱们将军也没让将士们吃过糠咽菜吧?”
岑听南听了却是一凛:“这是放出消息的人刻意为之。”
“若是同他们说将军在家中日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百姓们并没真的见过,没法想象,也恨不起来。可馒头这样的精米精面却是他们见过,又不能常吃的,再加上镶金……大概许多人脑中已经有那一幕的画面了。”
自然也更容易激起民怨。
玉珠恍惚明白过来,在一旁拳头都捏紧了:“好恶毒的心思!”
“只怕是,早有预谋,冲爹爹而来。”岑听南摇摇头,她完全想不到这人会是谁。
玉蝶:“相爷也如此说。”
见岑听南不解的眼神,玉蝶继续道:“此去青山镇,除了漫天乱飞的谗言,我的确见到几个正在散播的人。但因记着姑娘的嘱咐,奴婢并没有打草惊蛇,隐在暗处又观察了几日,终于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岑听南忙问。
玉蝶:“姑娘可还记得与相爷檐下躲雨初见那日?”
岑听南眉心蹙起,想了一圈,恍然道:“你是说,那个身手还不错的小乞儿?阿兄不是说这小乞儿被送进军营中了么,怎么没随父兄出征?”
“就是他。此人名唤许四,连同那日身侧两个小乞儿,都是青山镇人士。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可惜青山镇实在太穷太小,三个小乞丐大了一些后,实在找不到活计,便一路行乞来了上京城。直到那日被左相救下,安排进了军中。”
玉蝶一番话说得岑听南僵在原地。
许多想不通的事情,都在此刻串了起来。
那日顾砚时说看她面子,为这乞儿寻一条生路,后来乞儿进了父兄军营之中,此刻又出现在父兄谣言甚嚣尘上的青山镇……
岑听南将脸埋在手心里,深吸一口气问:“那乞儿在青山镇,做什么?可是……传播谗言。”
玉蝶眉目舒展了些:“自然不是。他这次没随军,却带着两个小乞儿,在同父老乡亲们说将军的好。既说将军治军严谨,全军上下一视同仁,也说将军待将士宽和,这次他们本该随军的,将军却见他们兄弟三人年纪小,让他们先回家帮农忙,过两月再随着第三拨将士过去。”
“三个小乞儿同青山镇的人熟稔,由他们亲说,镇上人已信了泰半。是以青山镇虽是最早传出谗言的地方,可这会儿,口风已经扭转了。”
这话就奇怪了,按理来说父亲这样的位阶,怎么可能注意到三个小乞儿,更不可能单独让三人留下……多半都是胡诌的。
岑听南听着听着,福至心灵试探道:“我猜那三个乞儿,将青山镇走完一遭后,也没留下来继续做什么农活,可是去别的村镇了?”
玉蝶点头:“姑娘果然聪慧,三个乞儿都是孤儿,没有家自然也没有农活要忙。我又跟着他们走了一个镇,果然见到他们三个在有意说大将军的好话。”
“所以你方才说……相爷也这样讲。”岑听南细细思考着,“若说此事同他有关……顾砚时这几日都在宫中,不可能亲去青山镇,但又能让你直接想到顾砚时的……所以你在青山镇还见到了相爷身边的人,对不对?”
玉蝶不自在了一瞬:“是和顺。相爷的暗卫,成天冷着一张脸,脾气怪得很,姑娘大概没见过。”
岑听南的确没什么印象,她只记得话多些的平安了。
倒是玉蝶,甚少见她主动形容一个人。
岑听南笑了笑:“顾砚时身边的人,冷冰冰的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平安这样的,才是只有一个。”
这话一出,三个丫鬟都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岑听南笑里多少带了些怅然。
口口声声说着要救一家人,结果到头来父兄被人构陷是顾砚时的先生告知她,父兄名声有所改善也是顾砚时派人去做的,她在里头做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