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不好啦,老蒋昨晚去世了……”
“老蒋去世了?那学生谁教啊?”
“不知道,今天队长要开会哩!”
“听说旱窝的林铁生挺有文化的……”
“是啊,我也听说了,他读过很多书,我听他讲过‘三国’,讲得可有意思了。”
“何止是‘三国’,我也听他讲过‘水浒’。”
“不知道他肯不肯做这个代课老师,哎……”
文革岁月,林铁生临危受命,于是对教育事业产生了热情。只可惜他毕竟是初中毕业的小伙子,没有文凭,只能眼巴巴代课两个月,新任老师取代了他的位置。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公家人。教书是一件多么神圣而又伟大的事情啊!他努力争取职位,却招来别人的嫉妒,无奈之下被说成了“走资派”,差点被人迫害致死,于是就这样他与教师之职擦肩而过,后半生只能在家耕田为生。
幸运的是,他和王惠英相识了,并且经人们的推波助澜,他们终结连理。王惠英给林铁生生了五个胖嘟嘟的孩子,才把林铁生从文革岁月的低谷中拉出来。他对儿女们没有什么教诲,只是告诉他们做人要有出息,不要像他一样在山里面当农夫。林健一小学时,成绩一直不好,上了初中,又不务正业。林铁生拿起戒尺教训儿子说:“以后你一定要做老师,帮爸爸完成心愿,你说你这样怎么帮爸爸完成心愿?你要是做不了老师,以后别回来见我。”
岁月辗转三十余载,如今林健一果然做了老师。林铁生眉开眼笑,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期盼儿女帮他完成梦想。
可是林健一的想法他怎么也猜不透,怎么好端端的就不当老师了呢?林健一半路出家,不就是让林铁生的梦想破碎了吗?他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如刀绞,欲罢不能。
“铁生,铁生,金纳的儿子义东回来了,回来了……”刘芬玉从水窝下来,边走边甩唾沫星子喊。
林铁生迎出门去,还没等刘芬玉踏进他屋子,他和刘芬玉马不停蹄地去了水窝。
林铁生刚刚踩稳水窝的屋坪,便看到死灰一般的林金纳。两个月不见,如今林金纳已是头苍白,胡渣像是刚刚用镰刀削掉的草丛,有气无力地坐在门前的乱石上。里屋的义东妈天天是以泪洗脸,眼睛哭得红肿,像鱼的眼睛一般,水灵灵,突出了一大截;她头凌乱,身子瘦了一大截。
林金添对林金纳说:“你别这样。”
林金纳说:“我没事,没事,你去看看他妈,去去去……”
林铁生叫他的名字:“金纳。”
林金纳回过头来一见是铁生哥,忙从兜里摸索出一袋卷烟丝,手忙脚乱,一直找不到打火机。
林铁生说:“我这有烟,也有打火机,来,我给你点上。”
林金纳像吸毒的贩子,吧嗒吧嗒吸烟的嘴角一直在抽搐。
“义东情况咋样?”林铁生急忙问他。
林金纳说:“看不见东西……”
义东妈走出里屋跌坐在门前满是鸡屎的土地上凄惨叫着:“铁生哥啊,我命苦啊!你说……我命苦不苦啊?”
林铁生上前安抚说:“别伤心了,义东他妈。”
金纳苦笑了一下对义东妈说:“赶紧起来,多不好看。”。
林铁生来到林义东的卧榻,只见林义东的双眼被绷带紧紧扎住。他轻声说:“义东,我是你铁生叔哩。”
义东的手在寻找林铁生的面孔。
林铁生伸手抓住义东骨瘦如柴的手,冰凉剔透。林铁生眼里盈满老泪说:“义东,你现在感觉咋样了?”
义东虚弱答:“现在没有那么痛了。”不时嘴角微微上扬。
“义东,你是好孩子,你一定可以的,要有信心。”
义东点点头说:“嗯!”虽然微弱,但足以显示义东的决心和信心。
林铁生折回身子至林金纳面前说:“有什么困难就说,大家都会帮你的,千万别憋屈。”
林金纳说:“我知道,我知道。”
林金添对他俩说:“进屋坐,我冲茶给你们喝。”林金添拉住林铁生往里走,手里比划着“二”的模样。
林铁生猜测到:“用了两万?”
林金添摇摇头叹气:“两万的话就好了,是二十万。”
“做个手术花二……十万?”
“我也不信,凭啥做个手术比买房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