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传来一个朗润的声音,回头,和他口中那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打了个照面。
闻途语气恭敬:“麻烦您让让,挡着过道了。”
谭肃没让道,讲坏话被发现了也不心虚,反而摆出一副前辈姿态来:“小闻你看看你,这么激进干什么呢,要我说这种案子劝当事人认罪是最好的办法,他又是初犯偶犯,如果能取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好好协商赔偿,判不了几年的,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做无罪辩护肯定赢不了。”
“您这样跟和稀泥没区别。”
谭肃拔高语调:“说什么?”
闻途礼貌性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是在质疑我吗?”
“没有,谢谢您关心我的案子,怎么判自然由法院定夺。”
闻途侧着身子越过他,风度翩翩往自己工位走,仿佛事不关己。
一旁不知哪冒出来个中年女声:“老谭,你也是一天天闲的。”
“我只是劝他考虑考虑,别让外人以为他们红圈的律师都莽撞,叫天阖在业界抬不起头。”
闻途拉椅子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谭肃:“谭律好像很喜欢我以前的单位,句句话不离它,是在考虑另谋高就吗?”
他话里带着敌意,这还是办公室的人第一次在闻途身上看到攻击性,一种藏在温良之下的锋芒。
办公室静下来,谭肃显然有些吃瘪,鼻腔里窜出几声闷哼:“我才不想呢,现在经济不行,各个行业都不景气,红圈所薪资都大跳水了,高强度工作下收入和付出都成不了正比,不如独干,也就那帮刚出象牙塔的大学生还趋之若鹜。”
“那不就对了,既然您瞧不上天阖,就别把我想得太好,我很普通,会出错也会败诉,没必要以您的高准则来要求我,何况天阖对我而言已经是过去式,人要往前看,不是吗?”
他的话温和而有力量,谭肃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耸了一下肩回自己工位:“我跟你聊案子,你又扯到哪去了?反正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话虽然糙了点,但也是为你,为了我们景恒好!”
闻途点了点头,俯身坐下,笑容瞬间凝在唇角,垂着的眼里透出一股和他长相不符的轻蔑和薄凉。
-
【何念:一个个这么忙??有没有空都吱个声,我的要约已经被晾了12个小时了!】
闻途刚踏出景恒大门,手机连震了好几下,一个叫“炒粉炒面刑事辩护”的四人微信小群不断弹出新消息:
【何念:包间开好了,待会儿不来的自觉发红包。】
【路逸之:sorry,刚开完庭,当庭宣判,赢了。】
【何念:首先祝贺你,其次请滚来聚餐。】
【路逸之:已承诺。】
【秦徽:能来。】
群里另外三人是闻途大学时期在模拟法庭校队认识的朋友,他和谌意也是在那时认识的。
当初分手后,谌意一声不吭地退群删人,和校队好友断绝了来往,闻途和他们还保持着联系,几人分居在京市不同区,没法经常见面,但偶尔会约个饭。
闻途没有回消息,他走到走廊的僻静处,在拨号键盘上按出谌意的直线号码。
顿时一股麻木感从右手指尖蔓延到上臂。
约谈致电被拖到傍晚,眼看着快到下班时间,明后天又是周末,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必须在下周一去和谌意见面,案件被送到法院前,律师和检察官的会见极为重要,律师往往要在此阶段和检察官商讨案件细节,给其灌输自己的辩护意见,使案件在起诉阶段就朝利好方向发展。
特别是一些可能无罪的案件,如果能在起诉阶段争取检察院的不起诉决定,是再好不过的事。
闻途做好心理准备拨去了直线,然而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忙音。
他挂断,重复打了好几次,又拨了院内的总机电话转检察一部分机号,都无法接通。
犹豫半晌,闻途打开通讯录,翻出了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号码。
这是谌意大学时的手机号,闻途至今存在列表里,还保留着交往时期的备注。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换过电话卡,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按下拨打,大约三秒后语音提示响起:“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挂电话的那瞬间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号码早就被谌意拉黑了。
致电屡屡碰壁,花一下午才鼓足的勇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正想着要不要用副卡试一试,“炒粉炒面刑事辩护”又不停轰炸消息:
【何念:@闻途,闻大律师你说句话啊,就差你的答复了。】
【何念:你不会在加班吧?】
【路逸之:闻哥为了不加班已经从天阖跳槽了,今晚要不来那必定有猫腻。】
【何念:@闻途@闻途@闻途】
【何念:有什么猫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闻途有些无奈,打字回复道:
【闻途:在哪里吃,给个地址。】
【何念:给你一拳哦,我发的消息你是一点也不看。】
闻途想着待会要喝酒,把车开回了家,打的来到大悦城,乘电梯上六楼到了一家高档海鲜餐厅。
推门进包房的时候,其余三人都到了,何念转头看到他,起身帮他拉椅子:“你要再不来,我真的会怀疑你掉进路边哪个阴沟里去了。”
路逸之道:“想啥呢,我闻哥的车技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