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了文件回到办公室,趁着周围没人拆开了密封袋。
当年进检察院后,谌意开始着手查闻仕裕的案子,他心里认定这样做不是为了闻途,只是他纯粹想闷声干大事,不愿意荒废人生而已。
不过以前的谌意只是个助理,没有任何人脉和权势,每天还要跟着员额跑案子,他不想麻烦家里,所以前几年断断续续地查,收获甚微。
转正后的这一年内,他暗地里从腾山案入手,对这个案件展开全面调查。
第一步,他从档案室调取了腾山案的卷宗,进行细致的梳理和比对,没有发现什么纰漏。
从在案证据来看,腾山案被判无罪是毋庸置疑的,这就带来了一个疑点,本案压根没有重判的空间。
闻仕裕不可能受贿去办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这样风险太大,他当了很多年法官了,又不是傻子。
带着这个疑点,他进行第二步,调查腾山公司,以及被指行贿的竞争公司,这两家公司均已倒闭,只能去收集它们倒闭前的蛛丝马迹。
现在手上的文件,就是他托能源行业的朋友查到的信息,他大致浏览完,目光停在纸页上,眉头轻轻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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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你好。”闻途正襟危坐,面对着铁栏杆背后的姜迎。
姜迎长相漂亮,从气质上能看出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姜迎抬起头看向闻途,面色平静如水:“麻烦你回去告诉我爸妈,我不需要律师,让法院判我死刑吧。”
闻途对这个要求闻所未闻,愣了一会儿回答:“不至于死刑,刑期估计在十年以下,我会给你争取到最低。”
“不用了。”姜迎说,“那就判我十年,能判多重就判多重。”
她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闻途觉得奇怪,他在姜迎身上完全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生命力,像被抽干灵魂的空壳。
闻途说:“为什么呢,你看,在监狱里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也见不到想见的人,出狱后和社会完全脱节,没人喜欢坐牢。”
“就算我现在被放出去,也和坐牢没区别。”
“你有什么心事吗?是不是和父母有矛盾。”闻途说,“我也就比你大五六岁,你可以把我当哥哥,和我倾诉一下,我试着帮你解决。”
姜迎摇头:“你不会懂我的。”
沉默半晌,闻途试探着开口:“那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你别问了。”
闻途固执地问道:“你和李蕴是恋人吗?”
姜迎瞬间睁大眼睛,惊诧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闻途扬了一下唇角,把声音放得更轻:“我也是同性恋,我交过男朋友,但我也把他弄丢了,所以我或许能懂你,现在可以跟我聊一聊了吗。”
姜迎垂下头,眸中一片空洞:“你想问什么。”
闻途说:“李蕴有抑郁症多久了?”
“从我大一认识她以来。”
“她和你提过自杀的想法吗?”
“嗯。”姜迎淡淡说,“姐姐的毕业设计,是一个在天空中被火烧云烧毁的热气球模型,她说她以后要用这种方式自杀。”
“你带李蕴去坐热气球前已经预知了她会死,那为什么还要带她去呢?”
“姐姐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她死前长达三个月持续失眠,她最后连药都咽不下去,一吃就会干呕,死对姐姐来说是种解脱。”
闻途又问:“热气球项目是你挑选的吗,也是你给的钱?”
“……”姜迎安静了很久,眼中情绪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是……”
闻途咬紧牙,点了点头,意识到这是个很棘手的案子。
主观上具备帮助意图,客观上为被害人自杀提供物质条件,已经满足帮助自杀型故意杀人罪的犯罪构成,几乎没有无罪的出路了,只能尽量进行罪轻辩护。
他做好记录,说:“姜迎,你为什么希望自己坐牢呢?你父母以前不赞成你和李蕴交往吗?”
“这是一方面,我爸妈来找姐姐闹过,那次过后姐姐的病情加重了很多。”姜迎眉心微微抽动,眼中一片凄楚,“另一方面,我没能救回她……”
闻途明白她的意思了,恨自己没能拯救李蕴,在无尽的内疚中,她想用坐牢的方式惩罚自己。
姜迎笑了笑,唇角发着颤:“那天傍晚有火烧云,就像姐姐毕业设计里的那样,我们坐上热气球,热气球缓缓上升,姐姐开始画落日。”
闻途心一沉,仿佛眼前也出现了画面。
“那是姐姐送给我的最后一幅画,画完之后她就跳了下去,我都没来得及抓住她,她像是被火烧云烧成了灰烬,就这么消失在我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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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杨检望着案卷嘀咕:“律师今天要过来阅卷……嗨呀,谌意,帮助自杀这个案子你来办吧,我真不行。”
谌意一边敲键盘一边答:“少来,男人不能说不行。”
杨今朝说:“大家一致认为,只有你压得住闻律师。”
谌意挑了一下眉:“谁讲的,传来证据,不足为信,我都怕死他了,我见到他就腿软。”
“你别开玩笑好么。”
“您也别开玩笑,哪有你杨检搞不定的案子。”谌意慢悠悠开口,“其实闻律师不可怕,但他性格冷漠,不近人情倒是真的。”
一旁传来齐乐青阴阳怪气的声音:“哟~性格冷漠~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