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林歆一刚起身,又坐回去,“我们今天需要去见谌检吗?”
“……”闻途顿了片刻,沉着地垂下眼睛,把案卷合上,“我还没有详细的辩护意见,去见他也是大眼瞪小眼,改天专门约吧。”
“好的,那我先去复印了。”
林歆一离开后,闻途仔细看着笔记本上的摘要,眉头紧锁。
他大概明白了李呈昊家属屡次更换律师的原因,这个案子检方和警方建立的体系太完美了,证据链近乎没有破绽,也没有需要补正的内容。
谌意经手的案件,他不会觉得意外,因为他深谙谌意的做事风格。
谌意这个人看起来随心所欲,其实有着强大的内核力,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只要希望达成某个目的,就会为之倾注所有心血,从不敷衍。
目前认定为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证据方面几乎无懈可击,闻途知道想要打下这场仗,只能从正当防卫的角度出发。
正当防卫是游离于犯罪构成要件以外犯罪排除事由,能把看似违法的行为“合法化”,通俗来说就是另辟蹊径,如果能证明正当防卫成立,检方的入罪理由将被全部推翻。
如果要跟检方硬碰硬,无疑是场激烈的交战,案子很棘手,却也坚定了闻途的辩护方向,他准备回律所后再整理具体的策略。
闻途离开阅卷室,简单看了一眼周围,墙面上的国徽散发无声的威严,下方装潢四个行书大字“海州检察”。
他往楼道走,路过检察一部,有的办公室开着门,闻途视线扫过了几个办公桌,暗自猜想哪一间会出现谌意的身影。
那个人带有魔力似的,闻途总是回避和他的见面,却忍不住找朋友打探他的消息,了解他的近况,以此谋求某种没有缘由的心安,这种矛盾的状态持续了五年。
比如现在,不想去见面,只想从背后看他一眼,哪怕只是0。5秒的一眼。
脚步声落在走廊里清晰可闻,骤然把他敲醒。
意识到这是工作场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实在太不合时宜,闻途收回了目光,疾步走到楼梯口。
林歆一刚好抱着一沓材料从底楼上来:“哥,已经复印好了,您检查一下吧,这个清单需要您签字。”
闻途接过清单,拿出口袋里的笔,正准备在申请人处签名,恰巧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嘈杂。
“检察长也多次过问,此案又社会上引起广泛关注,是个普法的好机会,每一次公诉,每一纸判决都是给民众上的一堂课,要充分发挥法律的教育作用。”
“嗯,好的。”
闻途笔尖一顿,动作比意识先一步给出反应,他瞠目往上看——
随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彼此视线像是两颗相撞的星体,一瞬间闻途只觉得地动山摇。
一分钟前还存在于遐想中的人,此刻真实地站在高半层的楼梯转角,和领导走在一起。
头脑有些发晕,前后不过半秒,闻途甚至还没看清谌意的脸,脖子已经飞速拧了回去。
“歆一,监控录像也要复制。”他别过头,声音镇定得毫无破绽,“我们去问问是刻光盘还是可以直接拷进u盘。”
“好的哥,稍等,我先看看记录。”
林歆一开始翻找材料,闻途想逃都逃不了,索性低头继续在清单上签字,尽力把脸侧过去,让谌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余光范围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一切动作都像条件反射,可能潜意识里他就做不到坦荡。
两秒的冷场后,他听见谌意迟钝地接过领导的话:“我们和海州警方也在持续关注舆论动向,尽量顾及到民众情绪,包括对被害人家属的安抚。”
闻途察觉到他正往下走,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他磁性的嗓音抓着闻途的耳根神经,闻途太久没这么近距离听到谌意的声音了。
副检察长说:“回应合理关切是必要的,但不能依赖舆论,法律如果失去独立价值,公诉和审判将没有意义。”
“明白。”谌意故意在他身后停了一秒,一股电流从他左耳窜到右耳。
“今天听了你汇报,你逻辑很缜密,明明才入额不久已经有公诉人的威严了,徐副组长说的后生可畏是一点也不假,小谌啊,你好好干,组织看好你。”
“谢谢领导,您过奖了,这是组里大家共同讨论的结果,我们下来也会结合领导们给出的意见进行改进,争取给民众满意的答复……”
一行人走远,闻途自始至终都没看到谌意的表情。
林歆一找出了视听资料的记录:“我翻了下,录像包括街边和街角两部分,分别有两个和一个角度的摄像头,还有一个比较偏的,视野不算完整,是都需要复制吗?”
见闻途愣神没反应,她扬手在闻途眼前晃了晃:“哥?”
“哦……”闻途回神,镇静开口,“都复制,走吧,我们一起去。”
他带着林歆一往反方向离开,谌意的脚步声落在身后,渐行渐远,拉出一段比走廊还长的距离。
闻途没回过头,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场偶遇,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擦身而过,形同路人。
第6章问心有愧
“他没开玩笑吧,当在哄当事人开心呢。”
大清早,景恒律所里回荡着一阵惊叹,谭肃穿梭在过道上,仿佛是他的案子要败诉了:“谁给的胆子啊,就算是天阖出来的翅膀也不能这么硬。”
旁边有同事开解:“年轻人敢想敢干,这个案子走正当防卫也有出路。”
“那也不能这么冒失,法院判的无罪率才多少?想得太天真了点,我以为顶尖红圈所出来的有多牛的本事,到底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牙长齐了吗,也太不成熟了。”
“谭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