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巡没吭声。
沉默半晌,他说:“我做不到。”
夜巡抬起眼皮看他。
“你跟我有一千年交情了吧。”日巡说,“你为什么心里的事宁可拿出来跟拘魂司的小疯子说,都不愿意跟我说?我看起来没他靠得住?”
“不,你看起来非常靠得住。”夜巡说,“但我说不了。”
“为什么?”
夜巡没有回答。
他一直没有回答,日巡在他跟前坐得尾巴骨都疼了,夜巡都没吭一声。
日巡知道他又开始哑巴了,坐了一会儿等不来回话,日巡就说:“你明天就下去了,我觉得,你要是有什么话不能坦坦荡荡地跟我说完,你真的会后悔的。”
夜巡仍然不吭声。
“我也不是说你一定要跟我说什么,给我一个交代,或者必须留在这儿什么的,我不强求。”日巡说,“如果你觉得去转生比较好,那你就去,想把所有都忘了那就尽管去忘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别给自己留遗憾。”
“我是觉得你应该有一堆想跟我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就只会跟我说些云里雾里的。我这个人脑子不好,傻,别人话里有话的话我听不出来,你要想说什么,就把话掰开了好好说,不然我一辈子都明白不了的。”
日巡站了起来,拍拍身上,道,“不过你如果就是想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的话,也可以,我没意见。就这样,我走了,明天来送你。”
日巡转身离开。
走出去没两步,夜巡在他身后说:“你是个将军。”
日巡回头。
夜巡看着他,说:“商枝大人很早就告诉我这件事了。我知道你跟买我的那位不会是同一种人,但是我已经没办法跟任何一位将军推心置腹了。”
日巡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夜巡继续道:“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日巡:“什么?”
“如果是你就好了。”夜巡慢慢地说,“如果买下我的是你,如果我早生个三四百年,如果我跟你是一代人,是能遇到的人,那就好了。”
日巡沉默了。
夜巡说:“如果是你,我觉得,你会给我一个名字的。”
日巡张张嘴,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只好转过头,匆匆离开了那里。
第二天一早,鬼差就把夜巡从地牢里带了出来,白无辛带着陆回去送。
夜巡被带到了十八层地狱的门口,那是道又高又黑雕满了鬼怪的大门,门上的鬼脸和鬼手们还是活的,在缓缓地动,又恶心又吓人。
很多人都来送他了,大家围着他说着些话,阴鬼司的人最多。
白无辛带着陆回站在外围围观。他往旁一看,注意到商枝也站在另一边外围,双手抱臂,脸色不太好看地看着这一切。
夜巡应付着关心他的所有人,低眉顺眼地,瞧着很无辜很乖。
过了会儿,商枝走上前去,扒开了一堆人,跟他说了些什么。
不知是说了什么,夜巡那张千八百年都不见得会变一下的脸上出现了怔愣和惊异的神色,好像听到了什么绝不可能的事情似的。
过了会儿,他又唯唯诺诺了起来,低下头去,不停点头。
商枝拉了一下他的手,叹了口气,又开始说起了什么。一种苦口婆心的神态很不合适地出现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像送儿子离开的母亲。
白无辛说:“不知道在说什么哦。”
陆回嗯了声。
旁边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白无辛偏头一看,是日巡。
日巡表情跟吃了苦瓜一样难看。
他站到旁边来,白无辛也没说什么。
商枝说了会儿话就拍了拍夜巡,转头就离开了。她倒是没送他到最后一刻,说完要说的话,就自己走了。
夜巡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看着商枝离开,又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愣了好久。等商枝没了影,阴鬼司的人才又围过去,又七零八碎地跟他说起了话来。
白无辛围观了挺久,过了会儿,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夜巡看见他来,抬了抬手,周围一圈人回头一瞧,看见白无辛,也都不说话了。
白无辛走到夜巡跟前,停了下来。
夜巡看着他,他看着夜巡。
俩人都没说话。沉默很久,夜巡说:“对不起。”
白无辛说:“没事,又没死。”
夜巡抿抿嘴角,向他尽力笑了一下。
白无辛补了一句:“这债阎王爷肯定也给你算了,你也是要还债去了,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夜巡问他:“你怪我吗,我可是真想把你弄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