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容是死过一次的人,重生以来,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报上一世的恩怨。然而在杨进生死攸关的时候,崔容才第一次清晰而深刻的感受到,原来这个人在他心中已经不一样了。
将来之事……崔容原本从未考虑过,可是心里既有了牵绊,这个词仿佛便生出无穷法力,让他豁然开朗。
加上如今杨进这一伤一病,倒让他对从前十分看重的东西有了新的打算。
杨进露出疑惑的表情,等待崔容继续说下文,后者却定定看着他。
两人身量相当,如此面对面坐着,彼此再细微的情绪也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杨进终于露出了喜悦而不敢置信的神情。
像是为了肯定他的猜测,崔容紧紧握住杨进的手,低声唤道:“殿下……”
他的声音百转千回,诉不尽的千言万语都凝于这两个字中。
杨进与崔容对视片刻,伸手拂上了他的面颊,修长有力的手指从眉目间划过,一路落到他耳后。
随即杨进手上稍稍用力,将崔容带到自己眼前。
崔容似乎微怔了一下,然后探身向前,主动覆上了杨进的嘴唇。
这个吻轻而浅,与首次那样突然的开始完全不同,仿佛是彼此意料和期待之中的一样。
唇舌交缠,辗转吸吮,那种温暖而柔软的触感简直让人从心底发颤。
杨进没有闭上眼睛,他看见崔容垂着眼帘,脸色的神情十分专注,带着某种深刻而郑重的意味。
这模样让杨进的呼吸猛然间急促起来,仿佛腹间猛地燃起了一团烈火。他用力抱住崔容,想将这个吻更加深入下去,下一刻,腰际传来的疼痛却阻止了他。
“嘶……”杨进控制不住地放开崔容,倒吸了一口气。
这小变故也令崔容忽然清醒,想起他此刻实在不适合进行激烈的运动,便红着脸拉开了距离。
“我……二叔一家邀我过府,时辰也差不多了。”
大概是杨进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热烈,崔容一望之下有些慌乱,竟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溜掉了。
放下帘子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杨进的笑声,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不过却没忘了叫李福进去侍候。
——
崔容二叔一家长居苏州,得了他来的消息,倒是相邀数次。不过当时杨进还未苏醒,崔容自然无暇搭理。
现在杨进已无大碍,崔容又撂了话,索性便上门拜访。
崔容二叔名崔怀仁,十余年前外放在苏州做了司户,在刺史大人手下做事,因此消息才来得这样灵通。
因着崔世青的关系,崔容对崔怀仁一家的感觉反而比自家亲切些。
下了马车,崔容便被长子崔世耀迎着,一路寒暄着过了垂花门,进了堂屋。
堂屋内,崔怀仁一家已在等候,崔容一进门,先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道:“见过二叔,二婶。”
崔怀仁十分客气,亲自弯腰扶起崔容,笑道:“自家人,无需如此多礼。”说罢,又让几个孩子相互见过礼。
崔怀仁的夫人江南书香世家,打扮得沉静而不失端庄,脸色表情也分外亲切,给崔容一一介绍道:“这是你世端堂弟,还有你宝蓉、宝贤妹妹。”
寒暄完毕,崔二夫人并两个姑娘就退了出去,崔世端年纪还小,也被乳娘带去内院,只留崔怀仁和长子崔世耀陪崔容说话。
“到了苏州,也没给家里送个信,倒叫我从李大人哪里得的消息。”崔怀仁语调中有几分责怪之意。
崔容便起身请了个罪:“实在是要务在身,不然怎么也要来问候二叔的。”
他现在是钦差,如此说法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再加上崔怀仁素性子也算宽厚,提了这一句也就罢了。
接着崔怀仁又问起崔世青的境况,崔容少不得将从他入长安说起,又道如今崔世青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已经是六品校尉了。
二房书香传家,对武官难免有些看法,崔怀仁心中虽不大赞成崔世青弃笔从戎,但见次子也确实称得上年少有为,脸色便也好看了不少。
正事说完,叔侄间免不了闲话家常。崔怀德又问起家中之事,崔容心中有些不耐,勉强敷衍着。
好在没过多久,婢女就报午饭已经摆好,这才叫崔容逃过一劫。
二房人丁也不算兴旺,但还是分了两桌,显得有些冷清。
崔怀仁虽然还有很多话想问,但这种场合也不便多开口。加上崔家规矩大,两个姑娘莫从头到尾头几乎都没抬一下,只安安静静地坐着小口吃饭,弄得一场家宴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吃过饭,女眷各自回房休息,崔容略坐片刻正打算告辞,外面就进来一个小厮,到陈家少爷来拜访了。
话音刚落,两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应声而入,向崔怀仁行礼:“二叔,听说容表弟从京城来了,父亲便派我们来问候一声,说得空也去家里坐坐。”
崔容听说“陈家少爷”,想起陈氏的娘家似乎也是在苏州,心里就起了一阵腻味。
大理寺少卿
陈家人的来意,那是明摆着为了利用崔容钦差的身份,给自家的绸缎庄子弄点好处。
要知道一旦真被选中成为御用的商铺,多大的荣耀先不说,光是每年的银子就足以让人羡慕不已了。
虽然陈氏一早就写信把这件事告诉了娘家,但崔容不过刚到苏州几日,且从未声张,陈家竟然也得了消息,看来崔怀仁府上也不怎么干净。
显然崔怀仁父子也想到了这一点,语气虽然没有变化,脸色却多多少少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