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嘴胡吣!”贾母当即啐她一口,捂了林黛玉的耳朵骂道:“当着孩子的面你倒是什么话都好意思往外秃噜,亏你还是做长辈的人,没点子庄重。
况且,天家的事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传了出去仔细你的皮!”
自知失言,王夫人讷讷的也不敢回话,只涨红了一张老脸不好意思瞧人。
偏偏,那眼神又不知为何总往贾母那儿瞟,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此情形,林碧玉的眼神不由闪了闪,状似无意般瞧了眼另一边的妹妹。
林黛玉瞧见了,虽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但出于双胞胎的默契和信任,她还是立即领悟到了意思,并且乖觉听话,低下头默默把玩帕子,再不发一言。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贾母又开口了。
先是重重叹息一声,才又满是迟疑的口吻说道:“你们也听说过家里大姐姐的事吧?这么些年她一个人在宫里苦苦熬着,实在是可怜,每每想起她来便叫我夜不能寐……不知你们是否在宫里瞧见过她?”
林碧玉摇头,还是那句话,“回回去都是软轿直奔承乾宫,出来时亦是如此,便是想在途中偶遇匆忙瞧一眼都没那机会啊。”
“这倒也是,宫里毕竟规矩大。”贾母又失望地叹了口气,红着眼眶默默垂泪,再不说什么了。
不想,王夫人却是坐不住,张口就道:“不如下回再进宫时你们跟皇贵妃娘娘问问看?她掌管着后宫大小事,肯定清楚元春在哪儿做事……不如索性叫娘娘将元春调到她跟前伺候也成,元春自幼温柔大方端庄得体,娘娘一定会喜欢她的。”
林碧玉几乎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了。
一个薛宝钗还不够,合着这又替贾元春盘算起来了?
皇贵妃娘娘这是造了什么孽不成?人还没死呢,一个两个就算计着想要踩着她爬上龙床去了。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可真敢想!
正当她努力克制到嘴边的脏话时,贾敏却“蹭”一下站了起来。
“好你个内里藏奸的孬货……”
“不过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侥幸得了贵人三分喜爱罢了,你作为长辈的不说教教她们感恩戴德知足常乐,反倒要撺掇她们蹬鼻子上脸为你的女儿谋利?你究竟亏心不亏心啊!
你当她们姐妹两个是什么人?究竟得了几分体面竟能叫你如此狂妄自信?你当皇贵妃娘娘又是什么人?就你心里那点上不得台面的龌龊算计,哪个竟还看不出来不成?
想当年一个周姨娘一个赵姨娘就叫你狂性大发,急得是上蹿下跳作闹不休,恨不能脑袋上生出两个牛角来活活将母亲怼死拉倒,这会儿怎么就这么会慷他人之慨呢?
满心只想着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自己的利益如何如何,却是丁点儿不想想惹恼了皇贵妃娘娘的两个小姑娘会如何!端是无耻下作自私自利至极,普天之下掘地三尺也再找不出个你这样的来了!”
冷不丁被提起当年的那点子破事,还是当着一众小辈的面前,王夫人的那张脸当时就挂不住了,肉眼可见的一瞬间涨得通红。
“好端端的扯那陈年旧事作甚?哪个年轻时候还不曾轻狂过了?便是你,当初被婆婆压着聘娶姨娘进府那会儿不也接连回信来哭哭啼啼吗?说到底咱们一样不过都是普通妇人罢了,谁还比谁强到哪儿去呢?”
你揭我的短我就戳你的疤,总之就是寸步不让。
贾敏几乎要被气得背过气去,正欲发作之际,她又开口了。
“但皇贵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哪儿能跟咱们一样?人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出身,打小就是按着皇妃娘娘的标准来教养的,是连皇上都亲口称赞过的温柔端庄贤良淑德,岂会连这点子小事都不能容忍?
你也太过紧张小题大做了,哪有那么吓人的后果?还是说,在你心里头皇贵妃娘娘就是那样一个心胸狭隘满心妒忌的女人?”
一直没插话的贾母却在这时满眼警告地瞪了她一眼,“王氏,慎言!”
而面对她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贾敏却也丁点儿不在怕的,当下就冷笑不止,“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倘若今日得了这三分喜爱的人是宝玉,你会叫他张这个嘴吗?”
“有何不可?”
“是吗?那也行,只要你敢起誓——倘若你此言不实,便叫你的一双儿女不得好死!”
“敏儿!”贾母惊得脸都白了。
王夫人更是猛然一下弹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怒不可遏道:“贾敏你别太过分!”
“我怎么就过分了?你若说的句句属实,所谓誓言也根本就不会应验,有什么好担心好害怕的?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贾敏才不怵她,满脸讽刺道:“你不是想让我女儿去求恩典吗?你起誓啊,只要你敢起誓那我便信你。”
只说信她,却并未承诺会叫女儿求什么恩典。
不过前头那半句话先说出来,却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一时不慎很可能就掉进这文字陷阱里去了。
贾敏根本就是在耍弄她罢了。
林碧玉低头掩饰住了眼底的笑意,静静等着王夫人的反应。
“够了!”也不知是怕王夫人一时上头真发了誓,还是听出来了自己女儿的文字游戏,贾母当机立断出言制止了这个话题。
可也恰恰正是这样一个举动,却让贾敏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目光在王夫人和贾母的身上来回打转,神色变幻莫测。
很显然,这一出大戏不过是婆媳二人的双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