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保不齐是憋了一肚子脏话。
“这叫人说什么好?那天家岂是好生存的地儿?人家天潢贵胄权势滔天,将来即便是你受了什么委屈,你父亲也没法子给你撑腰啊!”
正闷闷不乐的林如海却突然冷笑起来,“明着硬顶不了,我还不能暗地里整治他了?不成,没工夫闲坐了,我得上衙门去。”
真好,人到中年又有上进的动力了。
昨儿晚上才哼哼唧唧说不想上学的林怀瑾也麻溜儿挎上了小书包,“等我将来考个三元及第回来,吓死他!”
“……”
这世上的聪明人从来就没少过,没头没脑的说抬旗就抬旗,若说没点特殊缘故谁信啊?
再结合先前佟皇后将大批遗物全都送给林家大姑娘的怪异举动,琢磨着琢磨着也就有点味儿出来了。
一时波澜四起。
“老太太大喜啊!咱们家姑爷升官儿了,打今儿起就是一品大员了!”
随着报喜婆子的话音落地,屋内一众人也立时都喜笑颜开起来。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
不知道的还以为升官儿的是她亲儿子呢。
贾母正歪在床上精神萎靡,一听这消息也抑制不住扬起了嘴角,忙追问,“封的什么官儿?”
“叫什么什么御史?”那婆子没读过书,向来只听人御史御史的叫着,也根本分不清其中的区别。
但贾母却并非普通无知妇人,立即接话试探问,“左都御史还是右都御史?”
“左!就是叫左都御史!还有个名儿仿佛叫……叫协办大学士!”
贾母就更乐呵了,“好好好……鸳鸯,给赏。”
“谢老太太赏赐!谢老太太赏赐!”
有那不明所以的小丫头就好奇问,“我听说御史见天儿除了告旁人的状就不干别的正经事儿了,向来是最不讨喜的一个,官老爷们最是憎恶朝中的御史呢,怎么老太太却如此高兴?”
“对呀,咱们家姑爷又人品贵重见不得那些脏的臭的,做了御史指定得到处得罪人,到时候岂不招祸?”
“你们懂什么。”
贾母笑着摇摇头,徐徐道:“姑爷能在巡盐御史那样的位子上一坐十几年最后立大功全身而退,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心性,绝非那等鲁莽没成算的。
这左都御史乃都察院的最高长官,可不仅仅只是监察弹劾百官那样简单,科举、大案、巡视各营、参与议折议政……管的事儿多着呢,是真正的实权衙门。
哪怕是索相那样的人物轻易也不太敢得罪了他,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身处这样的位子,想要整治哪个人都犯不上背地里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只需盯死了对方、挖死里深挖即可,那些当官儿的能不怕不恨吗?
人活一辈子谁能保证自个儿没有丁点儿错处?便是自个儿没有,个个家大业大枝繁叶茂,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是以,憎也好恨也罢,他们却又少不得都要尊着敬着些,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还能有点情面可讲。”
既有实权,地位还格外崇高,出门在外的她这个岳母自然也颜面有光。
只要不是那等没脑子的蠢货,便也没哪个敢轻易得罪他们家了。
“再则,你们以为协办大学士是什么?如今圣上叫他兼领,摆明意思就是说,只要他好好办差不捅娄子,正儿八经的殿阁大学士便指日可待。”
“难怪老太太如此高兴,原来竟是咱们想岔了。”
“不愧是咱们家的老祖宗,最是见多识广呢。”
“要说老太太的眼光也是顶顶好的,若不然当年怎么就挑中了姑爷呢?”
“依我看兴许还得是咱们家姑奶奶命格贵重,旺夫!掰掰手指头算算,自打姑奶奶嫁进林家后,姑爷是不是就顺风顺水一路高升了?”
“的确是这样,指定是咱们家姑奶奶带进门的好运气没跑了。”
“姑奶奶命好运好,说到底却还是老太太生得好,姑爷理当好好感谢感谢老太太才是。”
……
一众丫头婆子早已习惯了随时随地想方设法捧着老太太,全然不管自个儿说的这些话究竟有多厚颜无耻多可笑,只什么好听就捡着什么说,个个马屁成精了似的。
偏贾母还被她们捧得乐乐呵呵的,嘴里虽嗔怪着,却已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眉眼中的那股郁气眼看着都消散了许多,隐约流露出一丝春风得意的神态。
向来自认嘴巧也较为厚脸皮的王熙凤都插不上话了,坐在一旁听得满心尴尬,藏在鞋子里的脚指头忍不住动来动去,一整个无所适从。
听得高兴了,贾母大手一挥给丫头们都封了赏,顿时又引来欢喜吹捧声一片。
正在这时,报喜的那婆子突然一拍脑门儿,“对了,还有件事儿奴婢方才忘了说——皇上下旨将林家抬入汉军镶黄旗了!”
“什么?”贾母愣住了,舒展的眉头又缓缓蹙起。
众人虽不知为何,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一时间全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再笑闹。
邢夫人小心翼翼地关心了一句,“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抬旗不是好事吗?”
“好事?天大的好事能平白无故轮到你的头上?总要有个理由的。”贾母斜了她一眼,拧眉沉思目光闪烁不定。
忽而,懒散歪倒的身子猛然一下坐直起来,如同诈尸一般僵硬。
众人无不被吓得一哆嗦,有那胆小些的心肝儿都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老太太?”鸳鸯满怀担忧地轻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