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知晓此事,也没?忙着叫他甩下旁的阿哥,去念《资治通鉴》、《史记》、《汉书》之流,只是每日会多给他讲习一些?拓展的杂书,以求触类旁通,对所学也能进一步巩固。
今日正好提到了明末的一部兵书《投笔肤谈》。
其中有一句“因隙间亲,因佞间忠,因疑间废,诳其语言,乱其行止,离其心?腹,散其交与”。不知为何,张英觉着很是适合如今的太子,便提了一嘴。
言罢,他看一眼自家儿子,便去考校旁的阿哥们。
张廷玉明白他父亲的意图,低声问胤礽:“这话其实讲的是离间计。太子可能听懂大致意思?”
胤礽稍作?思索,试探着分析:“是要利用对方的矛盾来?离间亲信,以猜忌和奸佞叫他自费忠良,再混淆舆论,干扰行动,心?散了,同盟自然也就瓦解了?”
张廷玉点?头,夸得毫无?技巧:“没?错,太子殿下聪慧。”
他依然保留了汉人称呼“殿下”的习惯。
而胤礽也不去刻意纠正。不管称呼太子、太子殿下,或是二?阿哥,本质上张英父子都是全心?全意尊重?着他,并授他以学识。
为臣着忠心?,上位者又何必计较太多细枝末节呢。
张廷玉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不对,有些?羞赧地瞧了胤礽一眼。但见太子那双凤眸仍旧带着盈盈笑意,也就放心?下来?。
父亲说的没?错。
——太子殿下对待汉人,实则是比皇上要公允亲近许多。
张廷玉轻咳一声,继续道:“堡垒易守难攻,从内部瓦解才是最为巧妙省力之策。人聚集的地方就总会有矛盾,而能够捕捉到其中裂缝的人,便能用好离间之策。”
他说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些?疑惑。
父亲近日常常侍奉南书房,知晓朝局细微变化。今日提起这句,莫非是……有意提点?着二?阿哥吗?
……
不管张英有心?或是无?意,胤礽确实是上了心?的。
索额图的事情,他先是在毓庆宫听小豆子提了一嘴。随后?去景仁宫请安时?,额娘也跟他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了,还授意他好好治一治这个犯糊涂的叔父。
额娘愿意卸下一部分担子交给他,胤礽自然比谁都欢喜。
十一岁的太子爷一本正经打?包票:“这可是额娘交给儿子的头一份差事,儿子必然办的漂漂亮亮的,不叫额娘再有操心?之处。”
这样?一来?,往后?有什么事儿,额娘就还会寻他了。
赫舍里看儿子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要去领兵打?仗,心?头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她连声叮咛道:“那毕竟是你的叔外祖,收敛着些?,免得御史们参你个亲缘淡漠,殴打?长辈之罪。”
胤礽瞪眼:“儿子才不会打?人呢,可怕得很。”
赫舍里:“……”
她忍着笑意:“好好好,算额娘曲解你的意思了,给你赔礼。过几?日你汗阿玛要去南海子春猎,到时?候索额图、心?裕和法保也会一道随行,你见机行事吧。”
胤礽早已经迫不及待啦!
春猎那日,正是南海子草嫩水清之时?。
胤礽今日不必去尚书房读书,换了一身行围专用的行服,踩着鹿皮靴,竟也显出几?分清贵王公的气韵来?。
到了南海子,趁着康熙去跟蒙古前来?谒见的几?个王公前去打?猎,胤礽去寻了索额图。
索额图正引着几?个党羽、法保和心?裕不远不近地坠在皇上身后?,尽一尽满臣戍卫的本分。瞧见太子爷骑着一匹黑马追过来?,索额图连忙调转马头,皇上都不顾了。
一群党羽自然呼啦啦跟着,蜂拥而至。
胤礽心?下扶额,面上却对着索额图笑得极为温柔:“不必行礼,孤远远瞧见叔外祖的身影,便想来?问问,你近来?身子可好了?”
党羽们面露震惊之色,暗自交换眼神。
从前,太子爷可从来?不在朝臣面前称呼索相为“叔外祖”。
索额图亦是受宠若惊,顾不得胤礽话里头奇怪之处,连忙在马上弓着身子回道:“奴才身子很好,劳太子爷挂心?了。不知太子爷近来?如何?娘娘……可曾安好?”
胤礽一一耐着性子回他:“孤很好,额娘亦已好全了。孤就是……有些?担心?叔外祖……”
他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还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索额图自个儿也摸不着头脑。
他好得很啊!一顿能吃大半斤的牛羊肉,单吃饽饽也能啃完一屉,太子爷怎么还叹起气来?了?
索额图对胤礽有一种天然的滤镜。
他只当是皇后?娘娘前阵子落了胎大病一场,着实吓着太子了,所以才会这般担忧自个儿的身子。
索额图又是感动,又是愤懑。
他忍不住想,乌拉那拉氏实在可憎,可谋害中宫子嗣,背后?未必就没?有明珠的手笔。他总归是要在前朝把这笔账算回来?的!
于是,索额图一脸严肃拱手道:“太子爷放心?,只要有奴才在一日,赫舍里家便垮不了,也定然不会叫您和娘娘再受奸人暗算。”
胤礽看着他,感动到热泪盈眶。
随即连忙转转头遮掩:“叔外祖的身子最为要紧。孤……想跟心?裕和法保说几?句话,你们先行一步,去追汗阿玛吧。”
索额图尽心?扶持二?阿哥十一年?之久,还是头一次……头一次被阿哥这般亲近对待。虽然言辞之间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浑不在意,欢喜地应一声,带人打?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