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一起参与比赛的那些同伴,除了黎景以外都未能走到最后。半年后的今天,黎景几乎已经不记得那些人们的面容了,但他会一直记得当日的感动。
黎景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朝着灯光辉煌的舞台走去,他带着数十年的勤奋与沉甸甸的辛劳,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眼前豪华的舞台更胜当时,而他的身后也不再是声声的“加油”,而是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他抱着吉他站在台上,拨动琴弦的同时,场馆忽然安静了,就像是整个世界都为之倾听。
这次演奏,黎景的发挥对于自己而言算不上超常,但亦没有什么瑕疵。对于如此规格的赛事,黎景从未幻想过超常发挥,能够中规中矩地表现出自己的正常实力,已是万幸。
表演结束后,黎景站在聚光灯下再次朝评委鞠躬。这一刻,他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和焦虑,胸腔中只充满了释怀。
或许今天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无法取得想要的名次,但这趟旅程本身已经足够美好。
表演结束后,黎景被工作人员带到了等候区。
比赛直到落日时分才结束。宣布结果时,选手们一一被叫回了场馆。落座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而后又纷纷笑了。
主持人率先宣布了冠军和亚军的名字,他们分别是一位经验颇丰的吉他手和一位年轻的女乐手。他们站起身来,朝组委会和现场记者鞠躬示意。
接着,主持人的视线依次落在剩余几名选手身上,他铆足了功夫卖关子,等到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时,才高声说道:“下面宣布本次比赛的季军,他就是黎景!”
霎那间,所有的镜头和闪光灯都集中在了黎景的身上。站起身的时候,他还有些茫然无措——他没想到拒绝了组委会的签约邀请后,竟然还能取得名次。
直到颁奖结束,黎景仍觉得像在梦中一样。这一整日于黎景而言,可谓过山车一般,几经起落。
最终,他虽然没能夺得冠军,但这对于他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无论是获得冠亚军的选手还是他自己,水平和本场发挥都相差无几。组委会将季军颁给他,亦不突兀。
身为获奖选手,比赛结束后,黎景被留下参加了乐韵杯的庆功宴。
他虽然不善言辞,又没有参赛经验,但平心而论,无论是选手还是工作人员对他都很是友善。
纵然经纪合约这档事儿黎景与乐韵杯背后的公司未能达成一致,但买卖不成仁义在,工作人员和黎景依旧保持着相互理解的友好姿态。
获得冠军的周亚平长得圆胖,看上去四十来岁,听他说,自己玩了二十多年的乐队,却总是不长久,玩儿一个、散一个。这些年来,他工作没少干,钱却没赚到几个。他原本想要放弃这一行,安安心心地回老家开个琴行,这次比赛,就算是他给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好在苍天没有辜负他的努力。
与周亚平不同,亚军嘉昀是个穿着前卫的年轻女孩儿,今年才二十一岁,是波利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她从小喜欢吉他,目前是一个校园乐队的吉他手。
黎景安静地听着他们的故事,很少插话。当他们主动问起了,才简单地说自己以前是酒吧驻唱,参加比赛前正在南城的一个琴行里当吉他老师。
闻言,周亚平与嘉昀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最后,还是嘉昀先开口了,问道:“黎老师,你不是申城人么?怎么会在南城当吉他老师?申城这么多资源不利用,反而待在南城,真是屈才了。”
周亚平也说:“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怎么对自己的事业和未来这么不上心?”
听他们这样说,黎景忽然对自己以前的懦弱与苟且有些难为情了。他垂了垂头,说:“我以前不太喜欢站在镜头前。”
周亚平苦口婆心道:“不喜欢做台前也可以做幕后工作啊。”
黎景笑笑,他不是没想过做幕后,只是他既无人脉,又没背景,现在虽然取得了乐韵杯的季军,可想要进入这个圈子又谈何容易?再说了,他是真心喜欢教学生。
“我觉得当吉他老师挺适合我的。”
周亚平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地说道:“就算你想要教琴,至少也要在申城教。南城的课时费能有多少?二百、三百撑死了,放到申城,直接翻好几倍。”
“小黎,哥知道你现在没资源,可机会要自己争取。你如果在申城工作,至少可以多结交些圈儿里的朋友,没准以后有机会去录音室帮歌手和乐队录录吉他。”
黎景想了片刻,认真说:“谢谢你,周哥。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过去的半年里,黎景也曾想过自己今后的规划,但大多是浅尝辄止,总敷衍地想等到比赛结束了再说。
如今,比赛已经尘埃落定,他连敷衍的理由都没有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已经敷衍了自己那么多年,如今已迈入了三十岁的关口,他不能再潦草地过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黎景乘坐早班的高铁回到了南城。他回到琴行,向朱姐报喜的同时,说出了自己想去申城闯荡的想法。
朱姐说,当初只当他能拿个百强,没想到这小庙里竟然装了尊大佛,黎景竟然一口气冲到了前三。其实当黎景进入半决赛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留不下黎景了。不过,相逢就是缘分,就算以后不能共事,她也希望黎景未来一切都好,莫要忘了南城,莫要忘了共事的这段日子。
黎景眼睛胀胀的,他轻轻拥抱了朱姐,说:“你对我的好,我都会记在心里。往后一定会回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