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能装出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崔容感到有些佩服:“母亲是贵人多忘事。从谢府得来的香囊贵重得紧,丢不得,还是收好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氏瞬间脸色煞白,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一瞬不瞬地盯着崔容的脸。
崔容笑了笑,并不解释,只别有深意地说:“平国公府是何等人家,谢小姐又是千金之躯,你说他们若是抓到用‘母子香’下毒手的人,会如何处置?”
陈氏似乎有些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一把扶住身边的心腹婢女红玉。她的指甲紧紧掐进红玉的肉里,疼的后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人身死事小,恐怕还得累及旁人,令母族蒙羞,想想便令人胆寒啊……”崔容叹息似的说。
陈氏从眼底透出深深的惊恐,整个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空档儿,崔容已经越过她径自走远了。
陈氏终于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
入夜,崔府一片沉寂,灯火也并不容易从前明亮,隐隐透出几许颓败。
陈氏屋子里只点了一支蜡烛,昏暗的烛光中,她坐在桌前发呆。
崔怀德在书房,看样子今晚也不过来了。陈氏心里隐隐能猜到原因——白日里崔容来过,想来那件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正因为如此,陈氏一下午都陷在巨大的恐慌中,生怕这件事拆穿后,她身败名裂,再无容身之处,甚至她女儿、娘家都因此受到牵连。
但此时,陈氏已经想明白了。
心腹婢女红玉已被她支开,此时房内就剩下陈氏一个人。在幽暗摇曳的烛光下,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露出一抹讽刺而绝望的微笑。
陈氏起身,翻出剪子将床单剪成一扎宽的布条,仔仔细细地绑在一起,拿着两头试了试——应该够结实了吧。
接着,她爬上圆凳,将布条仔仔细细系在门框上,把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
“卓儿……可惜娘没能给你报仇……”陈氏哽咽一声,踢翻了脚下圆凳。
圆凳是实木的,倒下时发出“咣当”的巨大声响,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清晰。可惜此时四下无人,自然也没人发现房中的异状。
陈氏从喉咙里发出痛苦地“嗬嗬”声,双脚乱蹬,出于本能拼命挣扎着。
但很快她就不动了,房间里忽然升起一股污秽之气——陈氏死了。
红玉去了小厨房。
陈氏连日来食欲不振,这日夜里却忽然说想吃红玉做的糖酥酪,后者还当她身子好转,自是欢欢喜喜地去了。
大半夜里牛乳不好寻,红玉折腾了一个来时辰,才做了一碗白嫩嫩的糖酥酪,端着往陈氏房中走去。
她进了小院子,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陈氏穿着白色的亵衣,正挂在门框上一动不动,看上去仿佛是个死物。
红玉不愧是心腹婢女,当下把酥酪扔到一边,冲上去抱住陈氏双腿往上推。这时候她才发现陈氏身上秽物都出来了,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
“救人哪!!”红玉不敢撒手,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呼救:“夫人自缢了!!”
外院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有人一边穿衣服一边匆匆忙忙赶过来。
三日后,崔府传出消息,忠义候夫人陈氏夜里突发急病,救治不及去了。
崔府已然没落,这消息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只有少数人对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
而就在这之后几日,平国公府长公子谢正铭的一位小妾也不幸暴毙。据说这小妾是谢正铭心中所爱,以至于后者打击过甚,无心红尘,跑去清凉寺出家了。
正谢正铭院子里的其余人,也追随他搬出平国公府,到清凉山脚下买了一处小院子苦修。
这消息如插了翅膀一般火速传遍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角落,谢公子简直成了新一代的情圣,甚至还被演绎成无数话本,被茶馆青楼传唱。
谢正铭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恰恰是被自己最宠爱的亲闺女揭穿的。
——
突厥人不仅十分干脆地逃了,甚至还将王庭后撤了百余里。都蓝一回去就送来了求和的诏书,说要与大周共修万世之好。
这自然只是都蓝为休养生息所出的权宜之计,他甚至丝毫没有掩饰。
杨进有心继续攻打,但大周毕竟刚刚遭受过天灾,国库尚未充盈;且深入突厥腹地风险太高,还需从长计议。
两人都明白根本不可能再打下去,所以这份求和诏书的诚意,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求和诏书和捷报一并千里加急送往长安。
等待承乾帝旨意的档口,杨进为犒劳所有将士,按照惯例举办了庆功宴。
生与死
战事已毕,杨进率大军返回定州休整。
入城那日,定州百姓万人空巷,纷纷夹道欢迎。此举一半是因为周军大获全胜,结束了定州持续一年有余的战乱之苦;一半是百姓们想近距离看看那位年轻有为的皇子将军。
杨进身披战甲,胯下坐骑膘肥体壮、毛色油亮,整个人如战神一般英武不凡。宿州的百姓们更加激动,一路喊着“大将军!大将军!”,跟着大军前行。
在这样震天的呼声中,杨进内心也不由激荡起来。但他面上仍保持着冷峻的姿态,并不敢因此而得意忘形。
宿州太守亲自赶来相迎,杨进婉拒了他的邀请,和众将士们一道住进临时搭建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