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门外一阵风似地又跑进来赵谌,赤着脚,小脸上也是一副坚决的神情,道:“姑姑,谌儿也要从军!”洛儿急忙将他拉到床上,嗔道:“怎么连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风吹了怎么好!”赵谌却固执的紧,这个比岳云大两岁的孩子一贯有自己的主意,坚持道:“姑姑,谌儿不能忘记父皇和母后是怎样去的,还有大爹爹,可怜他老人家偌大的年纪,姑姑,咱们赵家和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谌儿是男子汉,自然要从军!”说到最后几句已是有些急促恳切的语气。
洛儿心下沉吟,当今这世道是这样的不太平,男孩子习武,往大了说可以保卫国家,往小了说亦可保护家人,只是,赵谌今年刚刚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就是岳飞,也免不了大伤小伤不断,习武的苦楚他又怎会知晓?不觉长叹一声:“谌儿,姑姑只盼着你和桐儿能平平安安,不求……”赵谌见她不允,当即双膝跪地,字字铿锵:“姑姑,如今国难当头,就是不为家族恩怨,男子汉也该马革裹尸!”瞧瞧,这就是念书多的孩子的难缠之处,岳云最多也就是别扭不合作,却不如赵谌一样说的头头是道,当下只得柔声道:“地上凉,仔细跪伤了膝盖,先起来再说。嗯,还有,以后可别再提什么公主太子的话,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赵谌只得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扯住洛儿袖子,叫道:“是,可是姑姑……”岳云亦有样学样,撒娇道:“姑姑就答应了吧!”洛儿作势在俩人屁股上一人拍了一掌,佯斥道:“天晚了,该睡啦!”两人对望一眼,翻身在洛儿床上打滚倒下,道:“我们做噩梦,害怕,要和姑姑一起睡!”洛儿又气又笑,伸手刮着脸颊羞他哥俩:“你们啊,小赖皮鬼!”两人只做不知,蒙头大睡,洛儿佯不理论,孰料不一会儿两人真的就沉沉进入梦乡,洛儿只得将两人移向内侧,果觉两个娃娃都比刚见时重了些,心里不觉安慰许多。
不妨一回头看见岳飞站在门口,靠着门框微笑。洛儿走过去佯嗔道:“你就眼瞧着两个小家伙淘气?”岳飞拿起一件白色流云暗纹的衣裳为她披上,牵住她的手,才道:“我要是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两个小鬼头更是难缠,还是由你出面的好。”洛儿笑道:“自己偷懒,偏还这么多话来搪塞。你睡不着么?”
岳飞点点头,面露凝重之色,道:“今日晚间,宗留守便时睡时醒了,此前已向朝廷递了折子,估摸着新的留守也快派下来了。”洛儿已知历史走向,早就有心理准备,虽是难过,却也只得勉强安慰他道:“宗伯伯已是年逾七十之人,可也算是长寿了,生死非人力可改变,我们能做的,唯有克先辈之志,收复故土,才算是不负于他。”
岳飞握住她的手,轻轻道:“洛儿,还好有你。”洛儿亦反握住他,两人一同慢慢向外走去,雨势渐收,几丝细细的线从空中淅淅沥沥地落下来,空气格外清新,时而微风吹过,送来阵阵花香,沁人肺腑,洛儿不由得深深吸了几口,岳飞见她这般情态,眼角微露笑意,过了一会儿,道:“其实谌儿要习武,也是好事,这孩子天资聪颖,从前在宫里也有许多师傅教他读书,如今也该学些武艺防身。只是从军,现下还小,是断断不能的,若是过几年再大些,和小时的样子会大有不同,想来不会被人认出来,况且这孩子有志气,不可埋没了,从军也未尝不可。”
洛儿蹙眉道:“自来皇家看似和睦,实际上有如战场,我实实地不敢让谌儿冒一点险,若有个万一,就算我竭尽心智恐怕也不能护他周全,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爹爹?”岳飞沉吟一时,才道:“洛儿,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见洛儿点头示意他讲下去,才继续道:“你和官家从前最是亲近,更胜过那一母同胞的兄妹,如今为何却如此提防?”洛儿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岳飞冷不防问出来,便也怔住了。
赵构待她,确是不错的,然而却仅仅是不错,细想起来,却不如眉眉待她的好,良久,才娓娓道来:“我九哥哥和大哥当年已有嫌隙,且得位并非祖宗嫡传,更兼谌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一旦身份暴露,就算能保全性命,却也得受猜忌一声,甚至是软禁;再者,我九哥哥,虽有些聪明,却无太祖皇帝的胆魄与肚量,单看他登极后的作为便可窥一二,李相公才做了几日右相便被罢黜,并且是流放琼州,遇赦不赦,朝中依旧奸党横行,宗伯伯因要求九哥回銮便被处处掣肘,因此九哥哥并不是如汉光武帝那般的中兴之主;其三,”她沉默一时,方有些艰涩地说道:“人做了皇帝,大抵心性都不如从前纯善,九哥哥也是如此,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大不对,若我身为男儿,也坐在那个位置上,一旦知晓谌儿下落,自然不会放任他在民间自由生活。然而爹爹将谌儿托付给我,我不能不为他作万全的打算,况且,单就私心而言,我也是疼爱他的,自然要护他一生平安。”
岳飞听后,并未说什么,只是沉默,却似乎不信洛儿对赵构的评判,洛儿亦不好多说,只是为那将来的风波狱隐隐的担忧,却紧紧地握了拳,若真有那一天,她不惜与赵构反目,也要救他生还!
70-谁知笛里壮士心
自那晚后,因着军中事务繁忙,洛儿便一连十多日都没见过他的人,自己亦因着挂念宗泽,也带着谌儿亲去探望了好几回,却无一次与他遇上。宗泽已病入膏肓,只是挨日子罢了,卧在病榻上,面容惨淡,说话时字句都是断断续续的,洛儿瞧了,只觉得心酸,只得勉强忍泪道:“宗伯伯……”便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话,眼泪忍不住一串一串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