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枭忍不住将自己的计划向一旁的老伙计全盘托出。
“老东西,我知道这是一次极度危险的冒险,但除了你,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当初真不该一时冲动杀了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生前的所作所为虽然令我感到气愤,假如此刻他还活着,或许他能胜任这份工作,他是个令人讨厌的机灵鬼,嗐!”他自顾自地说个没完,而那条独眼的老狗就蹲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他的絮叨。
他总是絮叨不休,它则习惯安静地聆听,用它那被改造过的大脑艰难理解他的每一句话。它太老了,老得已活过了无数个岁月,它年纪已远远超过一条狗应活的年岁。它听懂了对方的话,它冲他低吠了一声,摇了摇秃尾巴尖儿,掉头离开了。
“好狗。”老枭的声音从背后传入它半耷拉的耳朵里。
独眼的老狗一路小跑,它从容不迫,仿佛即将步入沙场的老将。它睁开那只义眼,使之发出暗蓝色的光,那光先散射后汇聚,形成一条细不可查的线;光似有生命,迅速向前延伸出去,穿过笔直的甬道,绕过拐角的岔路,径直钻进地底最深处的中央区。
距离入口不远的角落,正俯趴在地上休憩的两只地底怪物缓身立起,它们接收到了老狗的信号,立刻出发朝发射信号的方向赶去。黑暗中,两只怪物爬得飞快。不一会,碰面的老狗在盟友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中央区的入口。
在短暂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老枭找了把完好的靠背椅安然坐下,他熄灭照明的灯,任由自己身处黑暗之中。他缓缓睁开义眼,向那副破损不堪的大银幕上投射影像。影像清晰地投映在银幕上,画面中出现了独眼的老狗和它的两个光溜溜的大跟班。他舒舒服服地靠着,用另一只好眼观看其这动人心魄的影像来。
一只怪物双臂环抱老狗,将它护在怀里,另一只则四肢着地向前引路。三只野兽专挑犄角旮旯,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地底深处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巨大的真菌群向上叠摞成无数座看不到顶的塔状群落,向四周散发出或绿或蓝的幽暗荧光;为了避开下方四处游荡的同类,两只地底怪物时不时会爬上真菌的塔,从一座菌塔飞跃至更远的菌塔上;阴生植物同样遍布整片区域,有些依附在菌塔上,垂下柔软但坚韧的藤状枝条。
愈往里走,周围发光的生物种类就愈多,地底怪物的数量也从三两只变为成群结队。偶尔会有地底怪物从茂密的阴生植物间探出头来,对赶路的同类龇牙咧嘴,双方用好似猿猴啼叫的声音交流。
逐渐地,从画面中浮现出一片荧光粼粼的湖水,随着两只地底怪物逐渐靠近,能隐约看出那是一片人工湖,湖面上盘旋着一片片片透明半透明的飞虫,虫体散发出点点微光,在湖面上聚集又散开。画面继续拉近,能清楚地看到依湖而建的简易建筑和人类遗留建筑。原来这人工的大湖就是地底全部生命赖以生存的源头。
从义眼传回的画面难以测算这片大湖的实际大小,此时两只地底怪物开始带着老狗顺着一座粗如巨树的菌塔向上攀爬。为了节约体力,两只怪物交替担任保姆的角色。被单手抱在怀中的老狗惬意自得,对正下方超过百米的垂直高度丝毫不以为意。
那菌塔直通穹顶,竟与穹顶连为一体,当穹顶的部分轮廓出现在画面中时,老狗再度开启义眼,与老枭的义眼进行连接。两只义眼同时朝地面和头顶投去暗蓝色的光,老枭循着义眼的指示朝前走了十来步,他站在电影院的正中央,画面显示下方数十米的穹顶正是老狗所在的位置。老枭俯下身,用小锤重重敲击脚下的地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没一会,穹顶下方的义眼捕捉到了细微的震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功告成,带着你的跟班回来吧!我们有正事要做了。”老枭朝着地面呢喃道,他的命令通过义眼传递给下方的老狗,接到命令的它立刻发出撤退指令,携跟班撤离这片危险区域。
当天晚上,梅丽和索尔照例与零进行视频通话,分别汇报行动进展。索尔的汇报词无一例外地简短且枯燥乏味,他除了抱怨外没有任何发现。轮到梅丽了,她好半天没说话。
“梅丽?”零在视频那头轻声提醒对方。
梅丽紧抿嘴唇,吞吞吐吐道:“我今天在地下九千米的安全区巡视时,意外听到了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和咳嗽声。无人机编队扫描了周围环境,却一无所获。我本以为是神经过度紧张导致的幻听。但全息夜视仪记录了这两段声音。我委托技术部的人做了分析,分析结果显示敲击声来自更深的地下某处,似乎有人在地底用金属敲击墙壁,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声音恰好通过埋入墙内的管道传了上来。至于咳嗽声,技术部没有分析出具体原因。”
“于是就恰好被你听到了,模棱两可的信息不能称之为情报,梅丽。”零显然不满意梅丽的汇报,这段毫无头绪的声音或许是地底邻居碰巧敲击硬物获取食物的手段之一也未可知。
“可是,您难道不觉得这声音很可疑吗?目前没证据表明地底居民会使用金属器具,但技术部能分析提供的信息只有这些。组织明令禁止未经审批擅自进入非安全区域以外的未知区域,我一个人又不敢——”梅丽张皇失措地解释道。
“你误会了,梅丽。我的本意并不是让你独身犯险——”零出言打断,他向后用力扬了扬脖颈,续道:“你本该当时就申请调查清楚,毕竟这声音,唔——正如你所说——听上去很可疑。”
“我吓坏了,我不知道该——”梅丽颤声辩解,她当时的确被吓得够呛。
“鉴于发生了这次意外,您应该考虑将我俩——”索尔忍不住发话替梅丽解围。
“不!我眼下抽不出更多人手——我不放心再让两个经验不足的见习情报员以身犯险!”零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度不耐烦,他头一回在两人面前表现出烦躁不安的窘态,“真该死!其他情报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这人手紧缺的节骨眼——又事关重大,恕我不能透露更多——继续监视,但不准以身犯险!”他甚至连再见都没说就挂断了视频通讯,留下视频那头的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该怎么办?”梅丽小声问道,她耻于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不知道。但明天,我会找机会溜去找你。”索尔语气坚定地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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