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不喜喧闹,不必多礼?”
季檀今日一袭青蓝官服,眉间含霜,摇头道?:“不是,我说您有事南下,需做准备,心?意已至,郡主会放在?心?上的。”
姜慎,字如?约,是户部左侍郎,专司赋税一块。从去年开始就想探她口风,被宣榕打太极推了回去。
宣榕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但又?有些意料之外地?微睁双眸:“唔,推得好。看来庭芝已经圆润融通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南下的?”
季檀替她磨好墨,推砚向前,沉声道?:“昔将军不是打了胜仗么,陛下想大赏,逾过朝堂旧章旧制了,群臣不尽同意。我想您可能会亲自?南下传旨封赏。”
宣榕微微一笑:“猜的不错。”
除了这个目的,还有一个,今年年初,对于内阁和朝臣的一系列律法?刚一推陈出新,宣榕就病了十来日。近来身体渐好,父母怕她继续劳累,半带强制地?让她出门跑腿,权且当做休息。
是故,生辰一过,她就被“扫地?出京”。
宣榕颇有点啼笑皆非,但还是从容带着圣旨,领着随侍向西南而去。这一趟怎么也得将近两?月,行程不赶,她便又?带了游玩踏青的心?情,饱览五月山河风光。
沿途需经川蜀,甚至还有闲心?,去顾弛墓上祭扫烧香。
火焰吞噬符纸,宣榕正盯着纸页发呆,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绒花儿。”
随侍尽皆一惊,侍卫刚要防卫,被宣榕喊住。她见到来人,慢吞吞道?:“温师叔?你怎么在?这里。鬼谷今年阵法?开口不会又?在?终南山脉吧?”
“不是。”温符还是那通身雪白的模样。他敛眸看向宣榕,印象里还尚且带点稚嫩的少女彻底脱胎换骨,出落得清冷端丽,不施粉黛,眸光清浅,眉心?的
红痣殷红灼灼,当真像是一尊玉观音,他端详片刻,道?,“不错,长高了。”
宣榕失笑:“那师叔专程来堵我的?什么事儿?”
温符言简意赅:“他醒了。蛊虫被引了出来,但情况不是特别好,我们制不住他。我想着,你或许可以……”
宣榕微微一怔:“这么早,我以为要等到今年下旬。我可以什么?”
温符似是不知从何描述,皱眉片刻,还是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此月,鬼谷的阵法?开口处在?闹市古宅。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味道?,宣榕干脆让随侍在?这间宅院里入住,同温符一道?走?进阵法?,踏着葱茏小道?,越过炊烟人家,就能隐约看到远处连绵的皑皑雪山,还有巨龙一样游曳山上的高耸殿宇。
十八盘龙石柱屹立天地?之间,其上图腾栩栩如?生,赤龙狰狞张牙,似在?俯视众生。
不出片刻,温符就带宣榕来到一处殿堂。
殿外是终年不化的积雪,有仙鹤敛翅落地?。殿里也冷,没生火炉,宣榕一身五月夏装,有点不适应,但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忽然,她隐隐听到了锁链的声音。微微一怔,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师叔伯们,还有为首的谷主,一一见过礼,问?道?:“……金师伯,什么情况?”
谷主生无可恋地?倚在?柱上,犹豫片刻,侧身让开。
于是,宣榕见到了被玄铁长链束缚的青年。
殿内阴沉昏暗,高梁刻画龙凤,居然没有斑驳剥落,而是带着尘埃遍布的半新不旧。隔着垂挂四处的白色帷幔,能看到高悬梁顶的锁链犹如?游龙,垂坠下来,系住耶律尧的双腕。
陡然一阵风吹过,帷幔四散起开,他循声而望,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目光看了眼这边,半眯的眸中?透着仿若兽类的凶狠阴鸷。
三年未见,青年眉目愈发深邃俊美,却也更加有种让人不敢近身的威慑。
风过,帷幕再次垂落。
宣榕收回视线,再次问?道?:“师伯……你们不是说好不虐待人吗?”
谷主到抽一口冷气:“我可没虐待他!我他娘的前朝的水晶棺都刨出来给?他静息用了,灵丹妙药没断过。他这是刚拔出蛊虫,短暂失忆了,还得再服药养病,但问?题是,这混蛋谁也不认,我们近不了他身——”
“……”宣榕还是不解,语气里带了点焦急,“那你们就不能用麻药吗?!”
“你以为我们没给?他用啊啊啊啊啊啊!”谷主崩溃道?,“他对毒药抗性很大,麻药对他也没用了!!抗药啊绒花儿,有没有听过南彝毒人啊!你看看……”
谷主开始告状,细数耶律尧目无尊长的罪过,愤懑道?:“而且我们加在?一起也不是太能……”
他微妙顿住。
旁边另一位师伯凉凉拆台:“我们打不过他,只好暂时把人锁起来了。这边是思过殿,轻易不启用的。几百年的例被外人破了,真出息。”
思过殿?宣榕呼吸一滞,再次向里看去。果?然,昏暗的光线里,能隐约看到耶律尧脖颈上铁光一闪——
她不假思索地?走?入殿内。
身后,几位师叔伯下意识要拦,被温符叫住:“无事,让她去。”
宣榕走?入殿内,地?上乱尘浮动,唯有天井透出一点天光,像是剪切出来的光块,其中?尘埃游荡,又?缓缓舞动落下。
四周帷幔低垂,她绕过白纱,向耶律尧走?去。
四肢和脖颈都被控住,他却极为敏锐地?找到殿内此处,盘腿栖息,在?这个地?方,双臂仍可稍微活动,怪不得师叔伯他们逡巡殿外,不敢靠近。
青年脖上玄铁圆环内置金丝细线,平日里很松,但若是用力一扯,能瞬间收紧到一个让人窒息的宽度。五道?锁链交织,若是剧烈打动,被束缚的人绝对会喘不过气。
而此时,即使铁环未有收紧,耶律尧咽喉还是明?显不适,他厌倦地?垂着眼,喉结滚动,沙哑吐出一个“滚”字。
“……”
宣榕看着面前最?后一道?白纱。犹豫片刻,还是径直走?了过去,刚想弯腰,就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铁链摩擦之声——
她被人扯住衣襟,往下一拽,这阵仗极凶,似是要直接让她以头抢地?。
放不下心?跟进的几位师伯瞬间掠身过来:“住手!”
“绒花儿你起开,他很凶的!”
但意料之中?的脆响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