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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2页)

说着,她将手中书和花都暂搁一旁,扯张纸,提笔写了“顾其食饲”四字,叠了两叠,走到窗前,正愁着给哪一只比较好,阿望就自告奋勇地仰起头,小心翼翼叼过纸页一角。

然后又低低嗷呜了声,兴高采烈带着同伴走了。

宣榕看那雪白的影子欢快跑下楼,才找了个白玉瓷瓶,舀水,将桂枝插了进去。

满室芬芳。

*

宣榕是午时左右,去找宋桑的。

人在晚间易情绪起伏,她很少在日落后与人议事。

更何况,遇到悲伤事,看阳光明媚,也比见满园昏暗要好吧?

她是这样想的。

但看到在眼前嚎啕大哭的女子,宣榕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邱明大师说她性子柔善敏感,在红尘里滚滚,多看些生老病死,把心磨得粗粝些,会有好处。

可真正感同身受时,会发现,原来很多痛楚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湮没。

反而愈刻愈深,在重见天

日时达到顶峰。

宋桑哭了很久,方才哽咽道:“民妇多谢昭平郡主为我夫君,沉冤昭雪。”

宣榕顿了顿:“你为何认为我是昭平郡主?”

宋桑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郡主额间有朱砂痣,形似观音。所以,近几年来京中观音妆风靡一时,也流传出京,民妇家乡里还会给女童点朱砂以示祈福……”

她低下头:“喜欢观音妆的女郎多,本来没敢往那方向想,可是,这世上,恐怕很少有贵人,肯愿意停下脚步,听我这么一个滑稽的女人……胡说八道吧……”

宣榕轻轻道:“不滑稽,也没有胡说八道。这一路,你都做得很好。”

她语气温和包容,这让宋桑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忽然跪地道:

“郡主,这一桩旧事让您费心,无以为报,唯有我这孩子还算机敏,就算不能跟在您身边,能跟着任何一位大人,为您鞍前马后做点事……”

宣榕哭笑不得打断她:“好好一个孩子,送来当仆从做什么?他可以去望都,入个学堂,像他父亲一样走仕途。”

宋桑愣了愣:“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宣榕将她扶起,实话实说,“蜀中偏僻阻塞,历来不适合读书人,你夫君能中举,已是聪敏勤恳,家风如此,孩子也不会差。”

她很认真注视着宋桑:“但是宋夫人,你只想着送孩子远走高飞,没想过自己离开蜀中吗?”

宋桑怔住了。

宣榕很温和地点破她:“蜀锦制式复杂,你能凭借织布供养一家人,说明心灵手巧;九年未忘夫郎,远上千里寻他,说明你有担当和胆识。你这样一个人,可以在任何地方都过得很好,你为什么不去望都闯一闯——带上你的儿子呢?”

宋桑活了三十二年,不是没听过人夸她。

但都是说她侍奉姑婆尽心,说她家务干得勤快。

她一直以为自己懦弱无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属于男人的“胆识”二字,会落到自己头上。

宋桑喃喃道:“去望都……带上阿宝吗?”

是带上儿子,不是儿子带上她。

宣榕想了想,补了句:“若是家里还有老人,也可带上他们,行程诸事不用担心,我帮你安排妥当。”

宋桑语无伦次起来:“民妇……民妇……”

宣榕便安抚地拍了拍她手:“不必急着给我答复,回蜀中了再做决定都行。不过夫人,我确实还有一件事问你。”

见宣榕正色,宋桑也不由得紧张道:“您说!”

像是斟词酌句,宣榕缓缓道:“那日,夫人为何会跑到驿舍来找章平呢?他不在这住,也不在这办公。只有我在这里。”

宋桑懂了她画外音,瞪大眼睛道:“可民妇当时真的不知道!是在城外,听见有人叫卖烧饼,他卖得实在便宜,一文钱就三个,民妇就在他的摊贩前吃了饼,不知怎么,聊到了郡守,他就给我指了这个方向。”

宋桑生怕宣榕怀疑她,又要跪地:“苍天在上,民妇可以发誓,今日才猜出您身份!!!”

宣榕无奈按了按侧额,止住她起身:“说来也不怕宋夫人笑话,昨日,府上兵卫已把你家中情况调查清楚,飞鸽传书来了。我现在连你家几棵柳树都知道,又怎会不知道夫人深浅?坐吧。”

宋桑这才安心,问道:“可是那烧饼郎有问题?我只记得他生得高大,样貌很普通,六天过去,估计也找不到了。”

宣榕意外看了宋桑一眼。

这位宋夫人,倒是比她原想得还要机敏几分。

宣榕摆摆手道:“无事,我就问问。您这几日先歇息,您夫君尸骨已收敛在义庄,右手指骨确实有断痕,身量也对得上,应该无误,等您歇息好了再去看他。”

等宋桑千恩万谢走了,宣榕才走到临街的窗前。

窗外,正午秋阳正浓,树影婆娑,她立了片刻,问向一直侍立的昔咏:“昔大人,你觉得如何?”

昔咏实话实说:“确实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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