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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1页)

这俩人商量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未亮就去了衙门口候着。而这厢李龙思前想后,却又跑到族长家去了。族长李衡瞧见他一脸苦恼的样子,也是觉得肝疼。可他是族长,又不能撒手不管,因而,李老爷子还是客客气气地将李龙请进屋,和颜悦色地问他:“龙哥儿,你今日不去赎你父亲出来,为何反倒跑到我这里来了?”

李龙的脸都皱得如同一颗发霉的橘子,还未发言就叹了一口气,支支吾吾片刻方道:“伯爷爷,实在是对不住,又来此打搅您。侄孙是想请您帮我拿个主意。”

李衡一头雾水:“什么主意,你且说来听听。”

李龙垂头道:“侄孙的父亲是何等人,您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次他因侄孙的缘故进了班房。侄孙实在担忧,他出来之后,会不会更加厌恶于我,然后、然后寻衅生事,虐待报复……”

李衡听得这意头不对,忙道:“龙哥儿,听你这意思,难道你是不想救你爹出来了。孩子,丧尽天良的事,可做不得啊。”

李龙忙连连否认道:“伯爷爷误会了,我怎么会那么做呢。爹我肯定是要救出来的,可是他出来以后,我实在不敢和他住在一处了。我在想,我这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去大一点的书院长住读书……”

李衡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去府学?”

李龙急忙道:“不一定是府学,稍微远一点的书院都是可以的。您看,可行吗?”

李衡捋须思索片刻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瞧你爹那冥顽不灵的样子,的确有可能会做出那等事来。只是,你外出读书的费用,这可是笔不少的钱呐,你爹未必肯出。”

李龙想起了昨日月池之言,他心下虽然愧疚,但也觉得对妹妹来说,未必不是个好归宿,至少她可以过上好日子,不用担心被人打,被人羞辱。于是,他定了定神道:“伯爷爷,这个,我也有了些想法。这其实也是我妹妹的意思。”

李衡讶异道:“你妹妹,我记得是叫凤姐儿是吧。”

“正是。”李龙咽了口唾沫道,“我妹妹阿凤,您是见过的,生得模样端正,性情贤淑,且还有一手好厨艺,可我爹却待她很不好,任由家里的奴仆欺负她。她也是担心,我这一走,她就更无所依靠了,所以她昨日央求我,让我想办法带她走,说她愿意为奴为婢来供我读书。可我怎么能让她去做奴婢呢。我思前想后,只得厚颜来求您,请您在外地找个好人家,做主把她嫁过去,就算不是正房大娘子也可以,只要家主人品佳,主母大度,她亦能享福。这样所得的聘金也足以书院的束脩了。”

李衡一时无言以对。这事儿谁应下谁就是傻子!这梅龙镇谁不知道,李大雄之所以能发家,是因为他有一个会做酥油泡螺的摇钱树女儿。依他看来,李大雄为了自己长久挥霍,一定不会把这个女孩嫁出去,要么让她自梳,当一辈子老姑娘,要么就是给她招一个上门女婿。李龙说得倒好,他拿了钱拍拍屁股走人了,可这娶凤姐的婆家和他这个牵桥搭线的媒人不是一辈子都要被李大雄纠缠,永无宁日了。

然而,李衡看着李龙殷切的眼神,心知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他思索片刻道:“龙哥儿,你这般重视骨肉之情,伯爷爷真是感佩不已。只是,这婚姻大事,一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活得好好的,我虽是族长,这也不能依仗权威,越俎代庖啊,所以,这事儿,就请恕伯爷爷无能为力了。”

李龙本以为这事儿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谁知族长来了一句无能为力。这可不行,李龙心道,如果不把阿凤嫁出去,他就没有外出读书的银子,不能外出就只能留在家里,留在家里那就是个被打死的命啊。他不由打了寒颤,急忙又求族长。这一老一小正纠缠间,平安就跟一根窜天猴似得冲将进来,惊惶万状,色若死灰:“不好了,不好了,大哥,出大事了!”

李龙愕然回头:“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平安上气不接下气道:“隔壁岑大妈来报信,说是丰安、丰安他和小桃红去衙门了,小桃红正跪在县衙大门口骂大哥你黑心烂肺,陷害亲爹!”

第7章宛如仙鹤出樊笼

束缚她整整三年的枷锁,终于拿掉了!

“什么!”好似一道焦雷劈下来,李龙只觉眼前发黑,手足皆软,差点一头栽倒下去。还是李衡与平安一左一右扶住他,李衡吹胡子瞪眼道:“这个厚颜无耻的贱妇,心机竟然如此深沉!龙哥儿,现在可不是昏的时候,你再不去衙门申辩,你这一辈子的声誉前途都要毁了!”

声誉前途!李龙仿佛被马蜂扎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平安木木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李衡推了他一把道:“还不快跟去看看!这下真是出大乱子了。”

衙门还没开门,小桃红就去门口跪着了。她粗布衣衫,浑身上下一色首饰皆无,脸上也是清清淡淡,没有半点脂粉,即便双眼肿得像桃儿,额头已经一片青紫,她仍在不断地磕头。一旁的丰安抱着一个满是珠翠锦绣的包裹,不住地劝她。

丰安哭道:“桃姨,你这是何苦呢,我这就陪你去找我们家大哥儿说理,让他来衙门说明真相,把爹放出来。”

小桃红同样哽咽道:“丰安,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李龙好不容易把他爹弄进去,又怎么会轻易放他出来。说到底,他们父子反目都是因为我,如果李爷不提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名分的事,他也不会和李龙发生冲突。李龙也不会因怨恨他爹做出这种事来!都是我的错……”

丰安忙道:“桃姨,您怎么能这么说您自己呢。这分明是大哥做了糊涂事啊。”

“不,不怨他!”小桃红哭得梨花带雨,“怨我命苦,人人都骂我下贱,可我也不是自己想去做窑姐儿的,如果不是为了给我爹瞧病,我也不至于卖身沦落风尘。我本来以为李爷会是我的归宿,谁曾想到……他因我沦落到了这般地步,我今天就算耗尽家财,甚至拼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救他出来!”

说着,她又一脸坚毅地磕头:“青天大老爷,李爷他是被冤枉的,求您放他出来吧,小妇人求求您了!”

这一番唱念做打俱佳,内容又是如此的劲爆,不出一刻钟,就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来的看客。众人口耳相传,不出一会儿这事儿就传遍了家家户户。衙门也因此缘故早早开门,小桃红和丰安立即进了公堂,在更大的舞台上表演。

李龙到来时,小桃红和丰安已经将事情再对知县说了一遍,语声之哀切,情感之真挚,让公堂外看热闹的人都听得感慨不已。大家纷纷道:“谁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小桃红虽然出生不好,可是品行却是高洁啊。”

知县也是颇为动容,特别是当他看到小桃红拿出满包财物做赎金后,这份感动更是达到了最高点。谁知,正当他打算下令提李大雄上堂时,李龙就来了。小桃红和丰安瞧见李龙,哭声一顿。

李龙气得面色发紫,他刚一脚跨过门槛就指着小桃红道:“你这个胡言乱语污蔑人的贱妇!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颠倒是非黑白,明明是爹无缘无故先打得我们……”

他一语未尽,小桃红就扑上前来,紧紧抱住他的腿:“龙哥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贱,是我无耻,你要打要骂,我都无所谓,但是没人伦的事,你可不能做啊。你快求老爷,让他把你爹放出来吧。好不好?”

李龙已经要气疯了:“你胡说!你闭嘴!我根本没做过,根本没做过!”

小桃红充耳不闻,照旧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口里一边说些扎他肺管子的话,另一边悄悄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子孙根狠狠一捏。李龙惨叫一声,一把就将小桃红推倒在地。

小桃红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抱着肚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在与地面的大力摩擦下,她肚里上的鸡血袋终于破掉,鲜血流了一地。

丰安也果断把握了时机,大吼一声道:“桃姨、桃姨你怎么了!大哥,你怎么能下此毒手!桃姨肚子里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啊!”

这一系列的事情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丰安哭着向知县告罪,抱着小桃红冲出去找大夫。而李龙当即因殴打孕妇以流产而被逮捕入狱,就被关在他爹旁边。

平安看到这一切,惊得是目瞪口呆,可他还没忘记月池的嘱托,立刻就赶回家来给月池报信。

月池此时正忙着飞针走线做她自己的男装,用得正是她前几天借口给李龙缝制新衣,让平安去扯的那几尺布。她刚刚收了线头,就见平安慌慌张张地奔到窗口,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大姐,不好了,大哥他……”

一语未尽,他就见月池微微抬眼,她扯了扯嘴角道:“大哥在公堂上被小桃红诬告,说他陷害亲父是吗?”

平安大吃一惊:“你怎么……不仅如此,他还和小桃红扭打,最后小桃红她、她还受伤了……”

月池挑挑眉:“这是流产了?真是厉害啊。”

平安这下是真真目瞪口呆了:“大姐,你难不成有耳报神来报信不成,你怎么会全知道!”

月池嗤笑一声:“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他必定是在与族长商量怎么卖我的时候,被突然叫到公堂上去。人心不过方寸之地,缘何会有这般臭不可闻的污浊。”

她不是没有给他机会。他如果真心要带她走,今早便会急急来此放她出来,那么那时她也会告诉他,现下最重要的是将各位族老叫来为取银钱赎爹做个见证,方能堵住李大雄的口。

而衙役来传唤时,他也能名正言顺地带这一票人去做证人。可惜啊,他一大早起床,却看都没来看他一眼。若非心虚,怎么会如此。这样一个凉薄愚蠢的决定,注定会断送他的一生。

平安见月池只顾低头沉思,不由急急道:“大姐,这可怎么办,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呐。”

月池道:“急什么,族长和他的那些同窗呢?”

平安涨红了脸道:“族长只叫我先去,估计他随后就来吧。至于同窗,我去了那里,没见着大哥的同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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