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见不能说服卓灵,只得无奈退下。
檀述耶颇有风度地等到两人说完了话,才举槊而对,“小子,你们说完了吧。”
卓灵冷哼一声,“檀述耶,你记着,我叫……”
“我从不记死人的名字。”话音未落,檀述耶已经拍马冲上前去。
两个魁梧的大汉狠狠撞在了一起,如虎与熊撕咬,震得四方地动山摇。
卓灵原本自恃年轻与武力,抱有必胜的信心,可檀述耶的名声在每一个北戎人的心头都回荡了太久,他亦不敢轻敌,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谨慎来应对,可两人兵器甫一相接,卓灵心头顿时“咯噔”一声。
檀述耶此人看似粗豪,走的也是大开大阖的路数,他的招数看似简单,无非戳刺、横扫、回荡,可每一击都精准奇妙到极致。卓灵初时还能勉强相抗,待数次兵刃交击之后,他便察觉自己愈来愈难以应对,檀述耶仿佛能精准预料到自己下一步的动作,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击破他的每一次出击,迫得卓灵只能咬牙防守。
半刻钟之前满腔的火热与豪情此刻已然消散得一干二净,卓灵心头一片冰凉,他忍不住有瞬间失神,想:我今日难道真的要……
这个念头犹未在心头闪过,檀述耶已然察觉到他这一瞬间的软弱,大槊轰然落下,卓灵慌忙举戟格挡,劲风呼啸中,卓灵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戟被一斩为二,然后檀述耶的大槊临头而下,有一滴污黑的血水甚至滴到了卓灵的脸上……
尘烟散去,两匹马上只傲立着一个人。
檀述耶的目光从地上的卓灵的尸体上淡淡掠过,扯下一块布随手擦拭了下自己沾满血污的大槊槊头,平静地宣布:“你们输了。”
阿曲人震惊而悲怆地看着自家年轻首领的尸身,开始呜呜地哭泣。
檀述耶并不在意他们对于旧主的片刻怀念,这样的事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北戎人不会流连于过往,他们只会追随强者,不断向前。
他的目光飘向东方,那边是属于大宁朝凉州府的地界,也是曾经围困住他整整五年的牢狱。
先前那两个凉州的官员提出放他回草原的条件是,待他收拢旧部,积攒力量,就要回攻凉州,他们会在暗中接应,而攻城略地时所抢到的一切战利品,包括钱财、物资、壮丁、女人,全都归他所有。
当时檀述耶听了几乎要仰天大笑。
这些鬼祟阴险的汉人啊,没有与勇士正面对决的勇气,只爱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朝背后捅刀子,他们不止捅外人,也热爱捅自己人。
檀述耶想不到自己拒绝的理由,他也确实答应了。
他说出口的承诺,就会做到。
檀述耶命亲卫清点阿曲部的人数,自己的打马回转,悠悠来到那然人的面前。
那然人全都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涌动着炽热摇曳的火焰,方才檀述耶与阿曲部的厮杀,再度激起了他们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对这位旧主的记忆,直到此时他们才渐渐想起,他们的旧主当年是多么英勇、豪壮、一往无前——而他至今未有丝毫改变!
不知是谁起的头,众那然人一个接一个的右手紧贴左心口,同时深深躬身,向檀述耶行北戎人中表达最高敬意的礼节,他们齐声高呼:“誓死效忠大汗!”
“誓死效忠大汗!”
而檀述耶仍旧神色平静,他的手遥遥一指东方,“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吗?”
众那然人一齐惶然摇头。
檀述耶道:“是敦煌郡,是凉州,是大宁汉人的地界。”他高举起手中大槊,日光照射在槊头,反射出炫目的光芒,“我要你们随我一起,攻破它,占据它!”
当洛京的贵人们仍陷在富贵温柔乡里时,檀述耶已带领那然、阿曲两部攻下敦煌郡。郡守被杀,全郡封锁,消息无法递出,以至于时任凉州刺史刘纯竟然不知北戎来袭之事。
凉州地方的无能出乎檀述耶的预料,他左等右等不见援兵来救,干脆施施然在敦煌郡中住下,大肆招兵买马。
檀述耶归来并轻下敦煌的消息如飓风一般在草原上传开,随着五年时间淡去的记忆再度沸腾燃烧,北戎人在震惊之余疯狂欢呼雀跃,他们从各处冒出,涌向敦煌,前去投奔这个曾给他们带来无上荣光的北戎英雄。
于是檀述耶的人马进一步得到增加,他整合新部,给这个经由他一手捏合而成的部落取了个新名字——列昆,意为天神的武器。
而后檀述耶带领列昆部落,再度起兵,攻向酒泉郡,酒泉郡守杜凤向最近的张掖郡连发求援后始终苦苦坚守,直到郡中郡兵折损泰半,百姓惶恐,士气低迷,身为郡守的杜凤亲自披甲上前线,给伤兵包扎送药,鼓励将士,安抚百姓,又亲自持枪伤阵,顶着北戎人疯狂的攻势,硬是杀退敌人三次。
只要继续撑住,等到附近几个郡的援兵到来,危机就能解除。酒泉郡人紧紧追随在郡守身后,仿佛就要抓住那飘摇风雨中的一点希望——可就在此时,檀述耶出现了。
他骑着高头大马,手持一柄大槊,仅两个回合就将杜凤一槊刺死。
片刻之后,杜凤的头颅被悬挂在北戎人的旗杆上高高挑起,确保城中每一个守城士兵都能看见。
而此时,酒泉人连援军的影子都还没有看见。
至此,这场守城战的结果已经没有了悬念。
仅仅半日之后,酒泉郡被攻破,无数北戎人狂笑着涌入这座原本尚算安宁的边陲小城,他们挥舞着弯刀,将其染成一座血色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