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落凤街离那益正堂可有些远,二人在这轿辇上坐了三刻钟才到。
他们到时这外头便彻底暗了下来,周幼檀搭着闻祈的手下轿辇时便瞧见了这街上游人如织,每个过路人的手中都提着一盏灯,遥望去远些的河畔前也有拿着些莲花灯,兔子灯放在那河面上的,本应沉寂的夜色也跟着一同亮了起来,大有“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或是那“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的意趣。
她微愣着立于那轿辇前瞧着。
镇国公府未抄家前周幼檀是不得随意出门子的,每年京州的上元灯会她自是没瞧见过的,这还是她此生头一次如此身临其境的瞧见了这人世间的烟火气。
景林不知何时买了两盏灯来,一盏绘着江南烟雨的走马灯,一盏屏风灯递给了皇帝同颖嫔。
闻祈先是将那盏走马灯的灯柄放入周幼檀的手中说道。
“前年玉堂殿宫宴,楹儿曾向为夫讨要过一盏宫后苑的走马灯,为夫便想着楹儿怕是喜欢走马灯,便叫景林一早儿便备下了,这上头还绘着楹儿喜欢的泼墨烟雨。”
略有些沉的走马灯落入了周幼檀的手中,她微福身莞尔一笑。
“多谢夫君记挂。”
闻祈将另一盏屏风灯拿至手中,后而景林便又从轿辇前取了两张面具来。
周幼檀瞧着这一张是绘着青面獠牙似是祭祀时所用的面具,另一张则是画了只兔儿爷,这张兔儿爷生了一双极圆润的耳朵俏皮的紧。
“这是?”
来这灯会之人可无人带着面具,怕是闻祈另有所用。
闻祈将那绘着娇憨兔儿爷的面具覆在了周幼檀的脸上,纸鸢便在她身后将面具后头的细绳系上了,后而他就将那青面獠牙瞧着就骇人的面具戴上说道。
“今儿也要辛苦夫人了,又成了为夫瞒天过海的障眼法。”
周幼檀许是她早便知晓这皇帝今儿要带她出来定不是只是单单的要叫她瞧瞧这儿的灯会,她倒是不恼。
“那夫君要带我去何处?”
“就是这儿。”
这景林将这马车停在了一处宅子的小门前,周幼檀细细瞧着只觉那门上落了不少的灰,连门前的石阶上也无半分有来者登门的意味,冷清的很还有些许破败,瞧着像是庄空宅子。
闻祈却牵住了她的手,携着她走上前去敲响了这栋宅子的小门,不过半盏茶便有宅中奴仆将那扇门轻开了一条缝隙出来问道。
“满城风雪。”
“月满西楼。”
“二位贵客,里面请。”
说着那奴仆便将这小门从里打了开,叫周幼檀同闻祈入内,而那纸鸢,景林自是候在了外头。
踏入了这栋宅子,周幼檀便瞧见这儿一步一景雕梁画栋,珍花异草,不远处,曲水小溪经廊下蜿蜒而过,庭院内古槐影动,假山耸立,别有一番雅致。
刚刚那给他们开了门子的奴仆不知从何处拎了一个木桶来,在那院外的石阶上细细撒着些沙土,叫外人瞧不出端倪来。
闻祈带着她走过石桥又绕过了两扇屏风才瞧见了这宅子里的人,这儿设了曲水流觞宴,来赴宴者脸上都覆了面具叫外人认不出身份。
宅中的一小厮走上前来朝着闻祈同周幼檀作了一揖后便说道。
“不知二位今日是为何而来?”
“前日在下得了秦公子一封书信,说是今儿要在这西落凤街大开筵席召些幕僚为秦公子所用,在下仰慕秦公子许久便来了,这是书信。”
闻祈从那衣袖间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小厮,小厮细瞧着后而又拆了信看着上头落下的私章,瞧过这一遍他便说道。
“既如此,那二位便跟小的来吧。”
小厮在前头领着路,闻祈同周幼檀便在这后头跟着,她本以为这儿的曲水流觞宴便是皇帝今儿要带她所来之处,可她刚听着怕是今日这皇帝是为了那秦公子来的。
秦公子她自诩知晓这晋北无数文人墨客,能人异士,却是没听过这秦公子的名号。
三人又绕开这曲水流觞宴,小厮带着他们朝着后院走去。
若说前院似是一场供宾客散漫,取乐,大放厥词的私宴。
那这后院便是沉静的多,没了前院的些许喧嚣,这儿便只有茶桌几张,四五酒壶,还有些茶点罢了。
小厮为他们寻了一张茶桌便叫他们落了座,周幼檀瞧着这后院便觉怪得很。
应坐在那主位宴席上的秦公子不知去了何处,那儿竟是空着的,而同他们一般来赴宴者也多为怪诞。
躺在那青石板上持着一尊酒壶喝着酒,亦或者脱了靴子用脚持毛笔在那石板上写着什么。
她有些忧心便抓住了闻祈的衣袖小声地说道。
“陛下今日可带了亲卫远远地跟着?臣妾瞧着这儿不大对。”
“楹儿莫怕,有朕在。”
这秦公子近两年在这江南风头正盛,闻祈若是带着亲卫远远地随着,必会打草惊蛇,他今儿还真是单枪匹马的来了这儿。
只是他怕周幼檀忧心,便没说,只是知晓她八成是不识这秦公子便先给人斟了盏热茶说道。
“这秦公子怕是成王的人,自朕登基后,江南便有了这堪称晋北第一富商的秦公子,一年前朕得了这江南的密探所报,说这成王怕是还活着,且在这江南囤了兵,想行当年未行之事,而这秦公子,还有那日的婉儿姑娘怕就是成王的依仗。”
也怪不得周幼檀为何不识这秦公子了。
“那陛下那日贸然抓了那婉儿姑娘,如今在这江南城中都传了个遍,这怕不是会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