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之后呢,林绒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林绒仍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他坐在大红的被褥上,低头看着奚少爷沉睡的容颜,眉如墨浓,唇似刃薄,看着便是分外凌厉,并不好相处。
可又觉得,这位大少爷,长得真是好看啊。
比那些书册上的美男子画像还更加好看,让林绒一阵心跳悸动,好在没有第二个人看出他的神态。
林绒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了,渐渐疲倦上头,于是便合衣躺下睡觉,似乎做了一个梦,但梦里是连绵不断的浓雾,说是睡太沉的癔症也是不错。
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间,忽然被谁猛推了一把,再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大少爷惊魂不定的神情。
任谁一觉醒来,看到一个陌生少年一身喜服躺在身边,恐怕也无法保持淡定。
大少爷昏睡时看着便是冷漠长相,睁开眼更是眉目冷厉,尽管面色苍白,却丝毫不减气势强盛。
他朝林绒一瞪眼,林绒便心跳如擂鼓,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下意识蜷缩起来手脚,小小一团窝在床边,不知所措。
大少爷问他来历,林绒低着头,磕磕绊绊的一一回答,不敢有一丝隐瞒。
一阵沉默后,就听见大少爷传唤人进来。
那是十分恼怒的语气,了解清楚来龙去脉后,大少爷更是气不可遏,既气愤家里人听信这些佛道邪说来为他冲喜,又觉得找个这么小的孩子来做他妻子,简直过分荒谬。
尽管他们之间,实际上只差三岁,但林绒身材瘦弱,长相神情,也都稚嫩怯懦,实在是让大少爷接受无能。
林绒站在庭院角落,看着大少爷在庭院里大发脾气,生怕这怒火牵连到自己身上,并不敢上前,只躲在一旁偷看,脑子里又回响起来月季和他说过的话,更觉得往后日子恐怕难熬。
月季是太太派来服侍他的人,教导礼仪规矩的吴妈是不近人情的,从不和林绒多说一句话,月季倒是很活泼,常常说一些林绒不知道的传闻。
从她的口中,林绒也多少了解一点,如今好像是正逢世道巨变的时候,许多新鲜的器械代替陈旧的人力,许多进步的思想,也让年轻的男女开始摒弃过往愚昧的习俗。
爱情与婚姻,更是首当其冲。
奚家大少爷奚少凛亦是其中之一,他不但长得好看,脑子也甚是聪慧灵光,且很有自己的主意,奚家上下都对他抱有厚望,对他无比纵容。
奚少凛年已十九,放在其他人家,或者往前推个几年,早该有暖房小妾,但他洁身自好,早早说过他不需要任何侍妾,更不接受任何不顾他意愿的婚姻安排。
就算将来真要联姻,也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培养感情。
家主——亦是大少爷的父亲对此不屑一顾,却也懒得管他这些私事;太太——即是大少爷的母亲,却是很纵容他的,也是早答应了他不会强行安排亲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和大少爷的命相比,婚姻亲事,却又微不足道了。
这是奚少凛绝没有想到的事情。
一场急病,一场昏迷,醒来之后,他竟然成为已婚之人,新娘还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犄角旮旯找回来的,赌鬼的儿子。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简直每一处都踩在奚少凛的逆鳞上。
奚少凛在家里发了三天火,并不大吵大闹,或者打人出气,而是引经据典的阴阳怪气,那比直接打骂还要让人备受煎熬。
反正这几天敢来府上的和尚道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他骂的狗血淋头,整个奚家的人也都哭丧脸,大气不敢出一声,时时刻刻都在祈祷大少爷赶紧歇火,或者出门去祸害别人。
人人战战兢兢,太太也唉声叹气的讨好儿子,是说只要奚少凛能够消气,那想要什么都行。
唯有一点,休妻是绝对不许。
尴尬处境
无论如何,奚少凛确实是在“冲喜”后第二天就醒了,冲喜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可见这在奚少凛看来是愚昧至极的陋习,还是很有些灵验说法的,那当然不许奚少凛擅自结束这段婚姻。
不然再受到什么反噬怎么办呢。
对上太太忧心忡忡的慈爱目光,大少爷终于还是先让一步——却不是承认这个妻子的存在,而是决定眼不见为净。
于是醒来后的第三天,奚少凛便收拾东西,冷着脸色的离开了奚氏老宅。
去找朋友借宿也罢,回去学校留宿也好,总之不愿再待在这个使他感觉窒息的宅院。
而除却成亲第二日醒过来后的那一次对话,从头至尾,奚少凛没有再给林绒一个眼神,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于是林绒在奚家的身份,便颇有些尴尬。
他冲喜的任务已经结束,是没用之人了,大少爷也完全看不上他,留在这里好像很是多余。
但他也不敢,不能,不愿主动去说什么离开的话……尴尬的待在这陌生的庭院里,总比出去流浪饿死强吧。
好在大少爷无视他的存在,太太倒是还记得他,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复杂,或许也觉得麻烦。
但太太并不是喜欢纠结太长时间的人,关于如何对待林绒,太太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太太吩咐林绒穿裙带镯,让他将短发养起来,又让他学着刺绣缝衣,莳花弄草,以及侍奉夫君之道,似乎是真正将他当少夫人来进行调教。
但又不许他出门见客,大约仍觉得他这个名义上的少夫人,委实不伦不类,无法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