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熟悉人家,人家不熟悉她。于曼颐又无声地动了一下,想开口回答时,却出乎意料地张不开嘴。
她是谁?是啊……她是谁?
她一时想不出答案,所以选择不开口,而且她觉得不开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不开口就不开口。
果然,她不开口,对方就只能迁就她。于曼颐低着头,听见那人叹了口气,抬高了声音,再度询问道:
“火烧于家,是你?”
有些遥远的记忆袭来,于曼颐恍惚片刻,想,对,火烧于家,是我。
“抄写无线电,是你?”
抄写无线电……也是我。
“领导罢工是你?”
这个推辞不得,是她,那件事主要归功于她。
“刚才杀了叛徒,是你?”
……
于曼颐终于抬起头,抬高声音,道:“是我。”
“很好!那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于曼颐,绍兴于家的二小姐,在于家大院生活了十六年,许给了我外姓表哥,要做他的妻子。
可他后来说我封建,他要和我退婚,我也做不成他的妻子——那我不做他的妻子,我又做了谁?
我曾经一心一意做于家的女儿,但于家被我用火烧了,因此我做不成于家的人。我起初没有身份证明,而后做了一张护照,可那护照上的信息也都是假的,因此我也不是我证件上的那个人。之后,之后我去做商务印书馆的员工,可现在商务印书馆也没了,那我就不能说我是商务印书馆的人。
我……我爱过一个人,他教会我好多东西。可他已经走了,不在了。但他临走前教给我最后一个东西,他说——我是彻底自由的,我只属于我自己。
我只属于我自己。
啊,我好像知道了。
原来我从不属于任何人,任何地方。我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员工。我来到这个世上,从头到尾,只属于我自己。
我就是我自己。我的父母给我起了一个代号,此后多年,我便用这个代号,称呼我自己——
“我是于曼颐……我叫于曼颐!”
“很好!于曼颐。”
“于曼颐”从血泊里站起来,和来人对视着。他比她高了许多,但她并没有仰起头,而是倒退一步,这样便能与他呈现平视。
那是一张严肃而冷峻的面容,有着一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于曼颐此前只有和宋麒在一起时才见到过他,今天,她也到了战场上,与他在炮火的轰鸣里相见。
“听说商务印书馆停业了,”男人说,“你可否告诉我,你接下来想去做的事?”
于曼颐不回答他的问题,她不喜欢被别人问,她现在要问别人。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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