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娜仁倒没推拒,点点头,应着。
赫舍里氏垂着头,神情晦暗不明。
皇后扫她一眼,淡淡道:“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去吧。小茶房炉子上温着的参汤,你替本宫端去乾清宫与皇上,劝皇上不要过于劳心国事,用些补品歇歇。”
赫舍里氏悄悄地松了口气,又有些欣喜,忙向皇后道了个万福,干脆利落地退下了。
这姐妹两个处得也是不知叫人怎么形容才好。
娜仁没多留心,皇后兴致却高,笑着拉她说话,又命人取了两罐子茶叶来,轻抚着小腹笑道:“我如今揣着这孩子,这些个茶叶是碰不得了。那大红袍倒好,我记着你一贯喜欢,带回去喝吧。”
于是在宫里折腾一圈,倒是娜仁赚了个盆满钵满。
算起来,皇后这一胎也五六个月了,却只见肚子大,身上旁的地方不说丰腴些,下巴还是尖尖的,倒不似寻常有孕妇人的模样。
坤宁宫的消息一贯把守得死紧,豆蔻能打听到的不多,不过听说皇后这一胎害喜得很厉害,甚至比佛拉娜闹得还要猛,不过消息守得严密,没传出去,叫人知道罢了。
若真是害喜得那样厉害,能把肚子养成现在这个斤两,皇后也是厉害的。
娜仁不由由衷感到佩服,但眼看着皇后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日期一点点逼急,娜仁
对着她时常觉得心情复杂,后来索性称病,不往坤宁宫去走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凡人。
潜移默化地,救了皎皎、救了自己,如今却救不得皇后。
不过她的消沉并没有持续多久,没出正月里,宫里又出了白事。
是赛音察浑。
这孩子打出生开始,大家心里多少有点准备,如今也算是意料之中。
甚至佛拉娜整个人都出奇地冷静,见娜仁来看她,仰脸对她一笑,面上粉黛不施,笑起来隐有些凄然,又似乎是解脱的放松。
“打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孩子留不住……”她呐呐道:“到底,他是辜负了老祖宗给他取的‘赛音察浑’,没能做到像土谢图赛音汗察浑多尔济一样强壮。”
娜仁低低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是呀,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没了,我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呢?”佛拉娜话中隐隐透着泣音,别过头去,道:“让我自己坐坐。”
娜仁叹一声,“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佛拉娜仰着头,没作声。
直到殿门轻轻合上,发出微弱的响声。眼中一直含着的泪终于留下,没入鬓角中,她似哭似笑,怆然泪下。
娜仁与康熙在钟粹宫门前迎面相撞,康熙忙问:“佛拉娜如何?”
“你进去看看吧。”娜仁道:“谁也劝不了她了,还怀着孩子呢,只怕大悲伤身。”
康熙面色凝重地,好一会儿,猛地点了两下头,道:“天
儿还冷,阿姐坐暖轿回去吧。”
“我知道。”娜仁道:“你进去吧。”
她站在门口半晌,吹着迎面来的冷风,慢吞吞地拢了拢斗篷。直到康熙背影消失在眼帘中,她才轻叹一声,缓缓道:“走吧,咱们也回去吧。”
琼枝轻声应着,将要替她戴风帽的手收回来,扶着她向暖轿走去。
消息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时,她怔了半晌,叹道:“折了三个孩子,这第四个,我想用这个名字保他健康长大,到底没成。”
“人各有命。”苏麻喇在旁低声劝道:“小阿哥生前多病,如今也算尽早解脱。”
太皇太后压下心头万般思绪,重新拈香拜了三拜,口中喃喃道:“佛祖保佑,我那孙媳妇能平安顺产,马佳氏再得皇嗣。这天下要乱,皇帝膝下,总要有两个保障。”
丧子之痛后,佛拉娜再度卧床安胎。
皇后免了众人半个月的请安,足不出户地安胎。此时任是消息如何不灵通地,也知道皇后的胎只怕不好了。
康熙面色一日更甚一日的阴沉,太皇太后的慈宁宫日日青烟缭绕,大把大把的香油钱洒出去,慈宁宫小厨房忌荤腥整整四十九日。
娜仁哪个也没劝,也没多说什么。既然皇后免了请安,她也省了事儿,不必早起,睡得足兴了,起身梳洗,慈宁宫—宁寿宫地溜达一圈,顺路看看佛拉娜,偶尔与纳喇氏或董氏碰面,驻足多说两句话,兴致上来了
,也会去她们宫里喝喝茶。
回了西六宫往往已经日上中天了,永寿宫中,昭妃与清梨一定在。
皎皎近来于琴上大有长进,清梨志得意满的同时,又翻箱倒柜地寻出一管玉箫,预备教她吹箫。
娜仁是打算给孩子减负的,但皎皎不知道被清梨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也很感兴趣,无奈之下,娜仁只得随了她,并告诉她:“开工可没有回头箭,你这回答应了,往后想要耍赖不学是万万不成的。”
皎皎小下巴昂得高高的,眼睛亮得仿佛满天星子都落在这一双弯弯的如水杏般的眸子中,“额娘您放心吧!我一定行!”
清梨对此颇为满意,教导起孩子来也十分严厉。
康熙当日自己读书时下得了狠心,在女儿身上便舍不得了,几次三番念叨清梨叫她教皎皎时态度语气和缓些,清梨险些气笑了——她几时对皎皎横眉冷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