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宴席开始时,姜子仪身着一身绯色孔雀补服,跟在姜硕身后走进厅院里来。见到那两人和记忆中的人脸几乎没有差别,胡慧容忽而失神,琴弦“嘣”的一声,差点断开,好在她及时控住才没酿成大错。
这道声音有些突兀,好在一下就被其他琴声盖过,座下宾客并没有注意到这方。
坐得离她近的人却忽视不了这声,悄声问道:“没事吧?”
胡慧容摇了摇头,小声回了句:“不妨事。”
姜子仪却留意到台上这道琵琶声,他转头望过去,胡慧容正低着头,因为有人挡住她的身影,姜子仪并未认出那人就是胡慧容,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往主席走去。
胡慧容在见到姜子仪那一刻心就已经有些乱了,心中藏着恨,又朝他看过去,拨弄琵琶的手指蓦地加快。
酒宴进行到一半,教坊司的人下了戏台歇息,方才同胡慧容说话的人挨近她,悄悄问道:“方才你是怎么了,瞧你心不在焉的?”
此人名叫叶云依,年长她一岁,同是因家中犯事而被发配到教坊司来的,当年胡慧容同姜家结姻亲一事她也是知道些的,胡慧容虽然没有同她说那人就是姜子仪,但看胡慧容今日的反常,也猜到些信息。
胡慧容正擦拭自己的琵琶,头也不抬回她,“无事,就是有些难受罢了。”
叶云依父亲没获罪时,她也有门亲事,只是后来家中出事便被退了,她也能理解胡慧容,叹道:“我们入了教坊司的女子,是没有自由身的,好在留得条贱命在,至于那些个官人,哪是我们能够肖想的。”
胡慧容知道她是误会自己的心思了,却也没打算解释,拨弄自己手中的琴弦,神色阴沉,“肖想?他姜家又有什么好的,能值得我来肖想?”
她可是巴不得姜家父子出事,当年那事两家已经闹翻,再见便是仇人,哪有见到仇人还想着要续情的心思?她是疯了不成?
叶云依哑然,胡家当年的荣光可不小,比之姜家要高得多,当时两家结亲谁不道一句姜家高攀了。而莫看胡慧容表面温和,但内子里是个傲然之人,自己方才这番话被她驳斥,便知胡慧容是当真看不上姜家。
为缓和气氛,叶云依笑了笑,哄她道:“哎呀好妹妹,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可别恼我啊!”
两人在教坊司的关系最好,胡慧容嗔视,哼道:“谁是你的好妹妹?”
叶云依捂嘴而笑,正要再说话,屋外走进来一人,朝里面的人道:“请问胡姑娘可在?”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来人,曹代淑走过去,看他打扮像是官员的侍从,于是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要找胡姑娘?”
她异常谨慎,上次清江楼的事她还没忘,若随意叫人将胡慧容带走,那宋宓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那侍从回道:“小的是姜公子的随护,我家公子想邀胡姑娘于府中澜山亭一叙。”
“这……”曹代淑回头看了一眼胡慧容,有意推托,“胡姑娘刚好身体有些不适,怕不能赴约,还望姜侍郎见谅。”
那人看向角落里坐着的胡慧容,没有理会曹代淑的话,朝胡慧容拱手,“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那人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就这样站在那里盯着她,胡慧容想:看来今日不去是不行了。
她手心猛地攥紧,许久,才缓缓从椅子站起身走到门前,同曹代淑说:“姑姑,我去去便回。”
所有人都看向她,眼底带着担忧,曹代淑还想再说什么,胡慧容握紧她的手示意她别再说话,随跟着那人离开。
姜府命案
去往澜山亭的路上,胡慧容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心里挣扎,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杀了姜子仪?在她看来,胡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除掉姜子仪,是否值得?
她跟着那人穿过长廊,目光似淬了毒一般,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最后来到府中一池子处,池旁建有座亭子,她走近后方看清那上面牌匾写着澜山亭三个大字。
亭中已经有人站在里面,他背对胡慧容而立,带着她来的那随从将人带到后便离开。
胡慧容站在亭子外没有进去,冷淡着一张脸看着亭子里的人,姜子仪转过身来,两人相视而立。
他身材修长,绯色衣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挺拔有神,其面容俊秀,眼尾的那颗红痣更是为他增添几分别样的风情。
胡慧容神情一如来时的冷淡,倒是姜子仪看到藏在记忆中的那张脸时,心里微微颤动,他开口唤道:“昭昭,一别多年,我们已有十多年未见了。”
其实没有那么久,他有几次悄然回京偷偷去教坊司看过她,只是她不知道罢了。方才席间听到她弹的琵琶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叫人一去打听才知道是她。
胡慧容听到他唤自己小名时,当即垮了脸,心里直犯恶心,“公子逾矩了。”
姜子仪讪然一笑,他同胡慧容这么多年未见,加上当年他爹做的事,胡慧容心里对他有怨那是一定的。
他抬步走向对方,欲要伸手碰她,胡慧容连忙退后一步,眼里满是排斥,喝道:“你要干什么?”
“昭昭何必如此怕我?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姜子仪讪讪收回手,面上显露出苦笑。
“姜大人如今与奴婢面也见着了,话也说了,若没有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胡慧容忍着恶心朝面前的人微微欠身,随后没留一个眼神给他转头就走。
姜子仪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不甘心就这样让她离开,随跟着上去,嘴里喊道:“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