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卉道:“民妇不敢在陛下面前弄鬼,只是如实禀告。”
卫歧问:“什么意思?”
皇帝哼了一声,命宫人都退下,只留了一个肖公公在一旁侍奉茶水汤药。他耐着性子和卫歧解释道:“周氏在朕面前特意说这些,无非是拐着弯告诉朕,江南王是在揣测圣意。”
“民妇不敢。”嘉卉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点出来,不由抿了抿唇,简单分辨了一句。
卫歧道:“梁衡真是这么说的,又不是她瞎编的。”
皇帝的耐心转瞬即逝,他懒怠再搭理卫歧,道:“周氏,你猜朕听了这些话会对江南王心生不满,何尝不是在揣测圣意?”
未等嘉卉应答,卫歧道:“难道你听了他的累累罪行还不够生气?杀良冒功,贪污军费,谋杀大将,诬陷国公,哪件不够他死个一百回了。”
“这其中有多少是你们二人的臆想。”皇帝不耐地敲敲桌子。
“那你把我们传进来,究竟是为何?”卫歧眉峰皱起,皇帝没因为江南王的苦肉计对他们兴师问罪,看来也没老糊涂到那份上。
隆佑帝往后仰,闭目养神片刻后道:“你退下。”
嘉卉自觉地福了一福,就听皇帝又道:“卫歧退下。”
闻言,卫歧没有立刻退下,深深看了嘉卉一眼,才走了出去。
她不知皇帝要和她说什么,垂眼等着吩咐。
“周氏,朕要你做一件事。”
嘉卉知道自己应该一口应下,才是正理。然而她心内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谨慎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朕要你说服卫歧,”隆佑帝沉声道,“从今以后,回到皇家。”
她疑心自己没听明白,下意识想去大内监的脸上寻找有无什么提示。然而话音刚落,肖乐水已经悄无声息地在皇帝身侧跪下。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嘉卉干脆道:“恕民妇办不到。”
嘉卉索性一口气说完:“陛下,当年他是无知孩童时,是您不想将他认回。如今他都已经及冠,名义上一直是卫家的儿子,您让旁人如何去想?若只是镇国公夫妇和程夫人的名声,或许您觉得不重要。可他自己不想,您即使让我去劝说,也改不了他的心意。”
“朕看得出来,他很听你的话。”皇帝道。
“那又如何?”嘉卉脱口而出,又缓和了语调,“陛下,我不愿仗着他对我的心意,就去强逼他做不情愿的事。”
说完,嘉卉心里一阵茫然,跪倒在地。
皇帝目光不善道:“你不肯?”
“请您恕罪。”嘉卉轻声道。
“罢了,”皇帝沉吟片刻道,“你起来说话吧。”
既然已经惹皇帝不悦了,嘉卉起身后大着胆子道:“陛下,民妇方才所说句句属实,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而谋反一案至今已有月余,一日不定,朝野上下和京中百姓皆是人心惶惶。民妇斗胆,还请您尽快审理反贼梁少州和他的父亲。”
她知道段家已经在一众官员的日夜不休下审的差不多了。多半是要判一个成男砍头,女眷幼子流放三千里的。而对于梁少州,皇帝简直忘了这个人一般。
隆佑帝不置可否,嘉卉见他并无动怒的迹象,继续道:“当日段氏告诉民妇,梁少州是为民妇而反。他若仍是咬死这个借口,无非是想着江南王或许还能救他出来”
“周氏,”隆佑帝打断她的话,警告道,“你今日说的话够多了。”
她道:“是,是民妇失言了。”
卫歧重新入殿,此时殿外的雨突如其来般下大了。廊下摆着的一盆盆菊花,姹紫嫣红,娇绿嫩黄,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已是夜间t,殿内外已经点灯。嘉卉隐隐绰绰看见宫人撑着伞有条不紊在搬花盆。
天色是愈发黑沉了。
皇帝叹道:“下雨了。”
只有肖公公应他:“陛下,您听这雨声多清脆。”
一时间无人说话,皇帝突然道:“你们二人今夜就住在宫内。”
“陛下,”嘉卉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陛下皇恩浩荡,本不该推辞。但民妇和卫歧皆是无品级之人,在宫中住下,实在是于理不合。且虽说下了大雨,但宫门尚未下钥。不如我们二人就此告退。”
卫歧自然也更想和嘉卉回镇国公府,抱拳请辞。
皇帝面色不阴不阳,终于还是点头了。
等出了宫门,嘉卉才松了一口气。皇帝提出让她们留宿宫中,乍一看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像皇帝对臣子孩儿的恩赏。但一想到皇帝单独和她说的那几句话,嘉卉有些恍惚。
难不成,皇帝还是对太子起了疑心吗?
一上马车,卫歧就问:“皇帝和你说了什么?”
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嫌恶,道:“他想问我梁少州,我哪里知道他为何要造反?”
卫歧不屑道:“这种人还是早点死。”
翌日一大早,嘉卉还在用早膳,就听春燕回禀抚远侯府的霍少夫人求见。
卫歧干脆道:“让她滚。”
嘉卉放下小碗,道:“让她稍候片刻。”
等春燕退下后,嘉卉嗔他一眼,道:“人家一大早来,必然是有事的。”
“不愧是梁家人,有够不要脸的。她竟好意思一大早就来扰人清净?”卫歧冷笑一声,“要我说,你是当真没必要见她。”
她解释道:“若是梁滢是一味夸我心善给我戴高帽,或是哭哭啼啼抱着我的腿求情。那我是绝不耐烦再见她的。可我见她很懂事理,且我家倒的时候,算算年纪她才十岁,何必迁怒于她。反正,一会儿也是我去见她,扰不了您的清净,大爷就别生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