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滑动,思维一刻不停,旁人投落在身上的目光都被她挥笔的手挥掉。
袁峰循例来办公室视察一圈。
“赵梦呢?”
易学英撇撇嘴说:“一早就没见她来。”
袁峰眉心皱出一道深深折痕:“没来?”
黄长明抬头说:“可能有事耽搁了。”
袁峰不置可否点点头。眉头始终拧着。
而后,他把目光转向谢茉。
谢茉正端坐在座位上伏案写东西,两耳不闻窗外事,格外投入。
雪雪白的衬衫,把她低垂的脸映照得益发透亮,两条麻花辫从耳后掉到下巴颏,藏起面部线条,显得脸颊更小了。
瘦白的手捏着钢笔,画面简洁纯净,像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纯粹、质朴,且生机盎然。
袁峰默默点了点头,叮嘱一句别忘了写感想后,揣着茶缸又走了。
下午三点钟,赵梦还没来上班。
黄长明不时抬头眺望窗外,易学英的眉毛越翘越高,兴味鼓噪得她坐立不安,忍不住开启话题:“哎呦,这是遇到啥事了,今天不来上班了?”不会是昨天丢脸丢大发了,在家养脸呢吧?
黄长明皱眉看一眼易学英,又低下头,手上的笔却半晌没动。
谢茉应付一句“可能真遇到事了。”,便从一早上写就十来页稿纸中选了一张,打算待会就交这张上去,余下的那些便被她仔细折叠压在□□下。
“谢茉,袁主任找你。”门外忽然有个年轻男人探头喊。
“多谢。”谢茉应了一声,习惯性拿上笔记本和钢笔,又顺带把感想小短篇带走。
与此同时,被办公室俩同事惦念的赵梦正杵在袁峰办公室“自我批评”。
上午临下班,袁峰接到赵梦舅舅的电话,替赵梦说情补假,并讲了其中缘由。
因这通电话,他酝酿了一上午的气只好偃旗息鼓,并在此刻耐下心听赵梦不知真假的检讨。
据赵梦讲,她因黑板报没合心意的点子,便去县城请教主管文化宣传的舅妈,今早错过一班回来的汽车,到公社时都午休了,只能下午上班再来跟领导亲口赔罪解释。
这事革委会主任都打过招呼了,袁峰自然不会追究处罚。
听赵梦坦诚完经过,袁峰正色沉声说:“你虽没提前请假,但却为了精进工作才耽搁到现在,算是情有可原,这回便不罚你,可下不为例,你最好不要再犯。”
赵梦知机,立马说:“谢谢科长,我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袁峰抬头瞥了她一眼,不予置评,只“嗯”了一声,淡淡说:“你有这份决心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赵梦笑笑,又说:“科长,还有一件事,国庆汇演需要主持人,我舅妈就推荐了我……”
袁峰扬眉:“这可是个好事啊。”
“主持人也要跟去彩排,时间还挺紧的,明天就有一场彩排……这样我分不开身,黑板报的活指定完不成了,所以还得麻烦你找个人接手。”说完,赵梦微不自在地提提唇。
袁峰就笑了:“行,我知道了,一事不烦二主,你跟小谢交接就成。”昨天赵梦闹出的那事我自然了解。
当时他就站在邢主任身后,赵梦跑走时,邢主任还严厉地哼了一声,然后很不愉快地跟他说了句:“就算是陈……的外甥女,你也不能放松要求。小姑娘家家的,有上进心是好的,但要量力而行。她不懂,你这个领导得把握好尺寸,督促她进步。”
他没法辩白,只能谦虚
受教。
平白挨一顿说,他今天本想在赵梦画不出来时趁机批评她两句,可前有赵梦舅舅的说情电话,后有赵梦的请辞,他批评的话只好咽回肚里攒着。
赵梦眼底晦涩一闪,讪讪然一笑:“成。”谢茉字好有目共睹,只没想到她画画……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谢茉画画和她书法一般出色。
轻描淡写的几笔勾勒,鲜活人物便跃然于上。
她按照谢茉教导的步骤和技巧描画,却……
再跟谢茉搭档下去,她只会越来越丢脸。一直画不出来丢脸,画出来跟谢茉那笔字并排被衬得更差劲。
好在现今能有个体面的借口抽身。
况且,在无数人的大礼堂做主持可比画两块黑板报风光多了。
谢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袁峰招呼她进来,把赵梦的退出和他的安排说了。
谢茉清脆应答:“行。”
她对赵梦口中的汇演主持人没兴趣,便没深问,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汇演主持”带给她怎样的麻烦。
赵梦不好意思道:“我舅妈昨天让我去主持时,我纠结了一晚上,虽然还是决定去主持,但心里特别愧疚。从小我舅舅就告诉我人无信不立,就算再难,也该尽力完成承诺,可这两件事装在一起,而主持这件事是舅妈争取来的……幸好,有谢茉在,能让我心里好受很多,总归没耽误事。”
谢茉一抿唇,险些冒出头的笑便被抿了回去。她禁不住暗叹口气,这年代的人演小白花还是稚嫩啊。
小心思都明明白白摆脸上了。
兴许是过于开心,心神放松之下不自觉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