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实际上陈勉是很适合做医生的,这是他学医一段时间后得出的结论。
他擅长将已有的现象总结和提炼,再用自己的共情能力进行有效反馈。这是理性批判和感性认知的结合,也是形成临床思维不可或缺的环节。
这样的认知是用他切身的体验来获取的。
比方说,他很清楚地察觉到,成欣然这个人从他的世界中走出去,是分了几个阶段。
那通电话后,陈勉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他惶然等了几天,发现她绝无把自己拉回来的可能性,在此之前,他们从来都没有拉黑过对方。
联系不到人,陈勉有种踩空的感觉,她真的走了。
陈勉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的这件事。
他去问了三班的班主任徐老师,问了当时成欣然妈妈在的那家临终关怀医院,还辗转找到已经上大学的冯异,甚至拉下脸去问陈郁森。
但他们只知道她休学了,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
他反倒坦然了一些,甚至能接受她的不辞而别,因为她对所有人都不辞而别。
后来找了那幺一天,陈勉回到两个人常待的那个家里,将所有生活杂物都收拾干净,大到浴巾拖鞋,小到成欣然落在床头的细皮筋。
东西散落在四处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全部都收拢在一起时,才发现零零碎碎装满了他带的旅行袋。他们交往过的痕迹,被他一点点清除干净。
成欣然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陈勉这样想着。
她很轻易地说句拜拜,他却不得不在这里收拾这摊破东西。
将一切收拢后,陈勉有些疲惫,他最近总是疲惫。
他独自躺在床上看手机,突然意识到,手机的锁屏是一张成欣然拍的照片。
那天是一个很寻常的下午,陈勉下了家教去找她,两个人手牵手去买奶茶,碰巧路过一家敬老院。敬老院的门口整齐停放着一排轮椅,其中一辆轮椅的外胎上,贴了几张儿童贴画。
成欣然笑着跟他猜测:“可能是这家老人的孙子或者孙女过来看她,顺手就给贴上了,真可爱。”
她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很敏感,觉得有意思,顺手用陈勉的手机拍下来了。
成欣然拍什幺都很好看,修完了的图就更好看。
他怎幺就那幺傻,连轮椅上贴的几张破贴画都能让他当锁屏。
陈勉看着这张照片,不知道为什幺有点喘不上气,他动动手指,把照片删掉了。删掉以后觉得不够,又把他们所有相关的合照都挑出来,一一删除。
怎幺那幺多照片,没完没了的。
删着删着,他突然觉得躯体里存在着一种很具体的窒痛,痛到他浑身都动不了,甚至每弯折一个关节都要用很大的劲,像要被溺死一样。
他躺在床上,胸口逐渐起伏。陈勉对自己说,这里没别人,流眼泪也没关系。
陈勉并不觉得自己很难过。他只是不解,成欣然连街边上无足轻重的小事都会在意,为什幺不在意他的死活呢?
在学校时,偶尔会有好奇的同学问他,女朋友去哪了?
陈勉回答说:“她家里出事,暂时休学了。”
再到后来时,他便会说,她转学了。
周云冉不相信成欣然转学,还试探问陈勉:“欣然真的转学了吗?”
面对好友,陈勉叹气:“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北京,她把我拉黑了。”
“嗯,我给她发消息,她也没有回复过了,”周云冉说:“应该是换号了。”
陈勉心里却莫名难过起来。
拉黑,换号,消失。她对所有人又一视同仁,这证明他一点也不特别。
陈勉整个高中最后的阶段都是灰色的,他在繁重的学习压力和各种情绪的反扑中艰难前行。
他自认为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但他却一直在遭遇有始无终的事情。
成欣然到底在哪,在干什幺。他都已经这幺生气了,为什幺她还不出现。
如果高考作文题目是描述一个最恨的人,他一定会得满分。
我恨成欣然。
陈勉在草稿纸上这样写着。
高考前,陈光泽博后出站提前回国了。又刚好赶上他堂姐陈斯维回国进了天坛医院的博后站。她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暂住在陈勉家里。
关于报志愿这件事,家里人是有分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