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咬开一瓶汽水,跟地上的那个空瓶碰了一下。“没事,我得学着你,一辈子看得开,啥都接得住,连我这么个大累赘你都接住了。不就是个蛋吗,我天天给人截胳膊截腿的,都是为了活命,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哭唧唧的。我先保住命再说,手术完了,化疗过了,又是一条好汉,不耽误给你烧纸。”
他坐了好一阵子,直到太阳坠下去半边,风里带着点凉气。他站起身来:“姥姥,你这里的蚊子可真多啊,把我大腿都咬得粗了一圈。我先走了,养好了再来。”
县城北边有条略显破败的街道,尽头是一家澡堂子,上下两层,装修很新,招牌上“兰亭沐浴”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高俭在门口站了一会,跟脑海中的“迎宾浴池”对比了一下,只觉得物非人也非,他走到前台。“男宾一位。”
电脑前坐着个穿着正装的小姑娘,热情地递给他一个电子手环,“男宾在一楼,凭手环消费,统一结账。”
他端详着手环,“系统升级了啊。”
“是啊。”小姑娘笑着说道:“原来的澡堂子太老了,不升级改造没人来。现在都得信息化。”
“搓澡也是电子的吗?”
小姑娘被逗得笑了,“大哥你这想法可以啊,过几年说不定就有机器人给搓了,暂时还没有。”
他先洗了个淋浴,又跳进池子里泡了好久。人不算多,雾气蒙蒙,谁也不认识谁,只听见穿拖鞋走动的声音,他很惬意地闭上眼睛。
边上有人吆喝,“有搓澡的吗?”
他叫道:“有一个。”
池子边一溜搓澡的平板床。他很懂规矩地躺下去。搓澡师傅四十来岁,手劲很大:“大哥,第一次来啊。”
“原来在这浴池里搓澡的王师傅呢?”
“退了好几年了,听说在上海给他家姑娘带孩子呢。”师傅挺卖力的,“看你湿气有点重啊。”
“是有点。”
“咱来点牛奶或者红酒啥的,效果更好。”
高俭想了想,“红酒吧。”
“好嘞。促进血液循环。”师傅搓了一面,拍拍背,他转过来趴着,“大哥这胳膊挺发达,干力气活的吧。”
高俭嗯了一声,“特别对。”
忽然有个男人的声音慌乱地叫了一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人叫道:“走错了吧大姐。”
“女的在二楼。”
高俭还没等抬起头来,就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跟我走。”
他一听是谢碧陶,浑身血液都停滞了,搓澡师傅手忙脚乱地拿了条毛巾给自己裹上:“你谁啊。”
谢碧陶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浴衣,是店里统一发的那种,手上也戴着手环。她指着高俭说道:“我是来找他的。”
师傅眨了眨眼睛,“大姐,你千万别搞错了,我们这里是正规洗浴,绿色洗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