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以后也要当医生,像你一样做手术拯救其他小朋友!”
由于时间过于长远,大多数事他已经不记得了。
但半泽雅纪还记得那个全身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医生,而现在,他又看到了。
那个人的眼神过于复杂,黑色眼瞳中的情绪过于沉重,即使明亮的手术灯也无法将之照亮,浓稠得像外公写字时用的墨。
只要沾染上,就难以洗掉,即使水流冲刷,也会在皮肤的微小缝隙中留下深深的痕迹。
“好啊,到时候雅纪小朋友可以来给医生伯伯当学生。”医生的语气很轻松,低沉而温柔,“现在雅纪乖乖的,闭上眼睛,就和平时一样,我们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好了。
和平时一样。
以前每次睡觉醒来,会看到清晨暖洋洋的阳光,妈妈会给自己热上一杯热乎乎的牛奶,爸爸会在上班前亲亲他的额头。
可是这一次醒来,等待麻醉过去,他尝试张嘴说话,除去深入脑髓的刺痛,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妈妈,我的嘴呢?
他想伸手拉住妈妈的衣摆,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好像也动不了了。
右腿也很沉,抬不起来。
“雅纪。”妈妈发现他醒了,平时总是笑意满满的脸上如今布满了泪水,在对上孩子的目光后手忙脚乱地抹点脸上的泪珠。
半泽花的动作过于匆忙,以至于狼狈的越抹越多。
“没事了雅纪,我们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她轻轻的拥住了自己的儿子,避开了各种身上的插线和管道,“妈妈在这里,爸爸也在这里,我们这次手术做完了就好了。”
“好了我们就回大阪,我都和你白石阿姨说好了,回去我们又能和藏之介一起玩啦,你不是很想他吗?”
“不要睡,宝贝,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睡,麻醉还没过。”
“别睡,别睡宝贝,奶奶还和我打电话了,说家里工厂的小狗下了崽崽,等你回去看呢。外公也说他种了新的果树,还弄了新品种的草莓……”
他当时当然没有睡,顺利度过了那次手术的恢复期,没有感染,没有恶化,截骨后的骨移植也很成功,医生说他年龄小,随着成长,取骨的右腿也会慢慢恢复,只是会留下长长的疤痕,以后和运动无缘。
怎么会恢复得不好?
毕竟他可是过了几年的残疾人生活,顶着只有半张脸的恐怖模样,又因为骨损伤的侵害,即使右手没有因为恶性病变被截掉,但也失去了大多数功能,在漫长的煎熬中,硬生生靠着唯一完好的左手成了一个左撇子。
直到……直到病魔只是短暂的放过他,直到他死。
死亡是件很奇妙的事,明明心跳已经停止,被医生宣布了脑死亡,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母亲崩溃后扑在他身上的重量。
成年人半个身体的重量倒在孩子的身上。
压抑,郁闷,窒息,唯独没有疼痛,因为他已经死了。
但现在不一样。
似乎只是被压得喘不过气。
半泽雅纪睁开沉重的眼皮,在黑暗中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浅色脑袋,他的主人睡得四仰八叉,同那个沉重的黄金手腕一起压在他胸口。
而他的左胳膊也被一个圆滚滚的长头发脑袋压着,按那个发色来看……仁王雅治?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梦到重生前的噩梦。
掀开碍事的两个家伙,忍着被压了一晚的麻木与酸痛,半泽雅纪坐起身,看着整个房间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一群人,大脑直接宕机。
这一堆尸体是怎么回事?
还有青学、四天宝寺、比嘉中和六角……他们是去攻打立海大了吗——不对,立海大的正选都在。
脑子杂乱如麻,没等他在惊愕中理清因果,“哗啦”一声,纸门就从外被拉开了。
“嗯?你们在这边啊。”迹部景吾挑起他尾部分岔的眉毛,即使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上面还带有昨天残留的不明液体,他也仍然君临天下。
“半泽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会忘了你昨天干的好事了吧?”
他昨天?
半泽雅纪原本还有些疑惑,在看到门外幸村精市也缓缓走来时,突然明白了。
他想起来了,昨天双打一赢得很顺利,结束和四天宝寺的比赛后大家就各回各家了,准备好好休息,备战明天和立海大的决赛。结果主办方通知场馆要维修,决赛推后三天,于是下午他就接到了迹部的电话——
“吃烤肉?这个时候?”
“不了吧,有些太晚了,吃太多不好。不吃也行?不吃我去干嘛?”
“手冢?青学怎么也要去?”
“立海大?你们怎么碰到的?”
挂掉电话,半泽雅纪只感觉头前所未有的痛。
因为家人来看他的原因,再加上决赛延后,一结束他就和老爸走了,也就没和部员一起行动,谁知道他们碰到了青学的人。
青学的小不点越前龙马大放厥词,向迹部景吾发出了挑战,后者今天一直没打比赛,十分手痒,也就顺口答应,一群人围着公共球场蹲了一下午,直到饭点才想起来要吃饭。
热情好客的迹部十分大度的表示这顿饭他请了,结果在烤肉店又碰到了在隔壁住宿的立海大。有真田弦一郎这么一个热爱日式的副部长在,立海大的住宿宾馆自然也是循着日式来,要挑舒适有名的日式宾馆,和迹部选的日式烤肉店在地理上自然就很近。
毕竟离比赛场地近的地方就那么大一点儿。
老妈带着弟弟侄子回神奈川,老爸又去加班了,半泽雅纪看着眼前在超市买的沙拉,还是决定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