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在官场上混的,都懂事儿,一般是不会今天就来上门拜访的,人家刚刚到家不得先与家人团聚,顺便修整一下的么。
今儿过来的主要是听到信儿的乡邻亲戚。
周二郎洗漱完毕,换了身普通的常服,他本就相貌清贵,让人觉得不易靠近,如今又有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光环在身,才气养人,官气更养人,往那儿一站,莫名就让觉得敬畏。
是以,前来周家道喜的乡邻亲戚,净是拉着周家其他人热乎,就连不能开口说话的周大郎也被人围起来套近乎,反倒是周二郎这边没几个人凑上来说话。
就连族长周长元在周二郎面前都拘束起来,他面对的是现在的状元,至于周二郎将来会是什么,他不敢想。
只是听他那有点儿见识的女婿说了,二郎将来官居一品也是很有可能的,一品大员那是啥?那不就是当官做到了最顶上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想,周氏一族若真出个一品大员,可不光是光宗耀祖的事儿,整个周氏宗族,整个周家庄,甚至整个临河镇都跟着沾光。
周长庆女婿如此说,并非毫无根据。
周二郎是进士及第,三甲里的头名,和其他需要观政学习,并由吏部考核以后才能授予官职的进士不同,他是直接入翰林院,从六品翰林修撰做起,搁现在那就是从正处级的干部起步。
大乾朝又素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进了翰林基本上也就等同于是内阁预备役了。
内阁是什么?那是凌驾于六部之上的存在,关键周二郎才刚刚二十三岁,如此年轻的翰林,焉知他没有无限可能?
一连几天的应酬,县令大人亦来上门拜访,周老爷子看见堂堂的县官大老爷,在他心里面比皇帝不差多少的存在,竟然向着自家二郎行礼,心里那种震撼是无妨用语言表达的。
他想了一辈子的官,终于靠着孙子告诉他有雨要抢收麦子,混上了个甲长,管着十户人家,如今跟儿子一比,他的官儿这都小到没法看了呀。
他头一次对儿子嘴里所说的六品翰林修撰有了那么一点点具体的认知。
哎呀,这堂堂的状元郎,六品的大官,回来管自己叫爹,感觉这“爹”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儿子叫着咋就那么好听呢,比他小时候那软乎乎的小奶腔还稀罕人哩。
咋听了还想听呢。
周老爷子高兴,周凤英更高兴,祖奶奶的呀,她周凤英莫不是老天爷亲闺女吧,天生享福的命。
弟妹是妻凭夫贵,她这就叫姐凭弟贵,可真是扬眉吐气了,以前怨恨前头那个姓王的,如今竟然是大度到他从自个儿面前过,她都能笑着打个招呼。
五月初五端午节,周二郎受南州巡抚大人邀约。
第章
南州府巡抚王重礼,对小白脸没啥好印象,但人家周凤青史无前例地连中六元,谁敢说他靠脸。
他宴请周二郎,一来南州府总被隔壁江州府压着一头,千年老二当得憋屈,这次周二郎是为南州府挣了脸面,六元及第,江州府永远也够不着,即便是够着了,那也只能是第二人。
为南州府挣脸面,也是为他挣脸,证明他治理下的南州府人杰地灵、人才济济,与情与理都得大肆宣扬一番。
二来,翰林那是离皇帝最近的人,消息自然也最是灵通,结个善缘对自己没坏处。
因为是家宴,为了显得亲厚,王重礼特意邀请了对方家眷一起同往。
朱云娘平时都不怎么出家门儿的,名副其实的宅女,叫她随着二郎去巡抚大人家里赴宴,可给吓坏了,连连摆手,说自己不要去,让二郎带着大姐去。
周二郎哭笑不得,他带着大姐去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巡抚大人要他带家属,可非随便客气,这是一种暗示,暗示把他周二郎当成了自己人,他焉能不识抬举。
与娘子说明利害关系,说不得她更紧张害怕了,周二郎笑道:“这样紧张做什么,就当去串个门儿,你去了只管吃吃喝喝,想说话就与人说上几句,不想说亦可以不说,点点头,或笑一笑就过去了,没人会为难娘子。”
朱云娘:“云娘怕自己愚笨,去了礼仪上有何不到之处,给夫君丢人。”
周二郎安慰她,“二郎乃寒门出身,娘子即便有不周到之处,亦是情有可原,她们若因此笑话与你,不懂礼数的是她们,并非娘子。”
开导半天,朱云娘仍旧是忐忑不安。
“娘子既是如此害怕,那便不去了吧。”周二郎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夫君,我……”
“时候不早了,睡吧。”周二郎直接熄了灯。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朱云娘便早早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梳妆镜前梳洗打扮。
周二郎睁开了眼皮,嘴角儿勾了勾,披了件外衫,起身下床,走到朱云娘身后。
朱云娘回过头,周二郎长指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不是不要去么,嗯?”
“夫君是不是生云娘的气了?”朱云娘小声道。
周二郎轻“嗯”了声,一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黛笔,一手托起云娘的下巴,道:“别动。”
他擅长丹青,手稳得很,亦懂得眉要浓淡合宜,笔尖轻轻扫过蛾眉,在眉尾处由浓到淡延展开来,一边的眉毛便画好了,又去画上另一边。
画完眉,他又用小指指尖蘸取了朱红口脂,以指作笔在朱云娘嘴唇上一点点涂抹晕开。
慢慢地,朱云娘脸红了。
周二郎见她突然脸红,轻笑了声。
朱云娘大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