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了,宁贵妃在信中对承乾帝说,该是她犯下的罪,她认,可她如今也已想通,只盼承乾帝不要太早忘记她。
谁年轻时不是倾城之姿?世人只道那邵阮阮有无双骑技,甜蜜如桃,可她傅欢分明也曾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绿腰软舞,盛宠不衰。
转眼又是大雪,这雪落得那样大,仿佛将齐王身上的病,压得更重了。
至于李熙这边,有裴怀恩运作,李熙很快便被承乾帝派人接进了宫中,现在每天不仅要做好他在锦衣卫的差事,还要抽出固定的时间,用来恶补他这些年表面落下的,实际早已烂熟于心的各项功课,并且依照计划,逐渐减少自己服药的剂量。
说句老实话,这样的生活很充实,也很让人安心,李熙得着空,找机会把淑妃留给他的长命锁埋了,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再去掺和裴怀恩与惠妃那边的明争暗斗。
该满足了。李熙想:他现在几乎得到了他从前想得到的一切,至于其他的,只要他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不甘心,单单只说做傀儡,实际上,这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尽管如此,李熙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蔫蔫的,蔫到就连裴怀恩也看了出来,并且开始想办法哄他。
倒不是说因为心疼才哄,而是李熙现在这样蔫,看着简直就像只被割了舌头的猫,叫人踩着尾巴也不肯吱一声,一点也没有先前那种能让人感到快活的机灵劲了,实在很扫兴。
是日,雪路难行。
临近傍晚,李熙从锦衣卫下值回来,打马往宫里走,半道却叫裴怀恩的轿子拦下来。
玄鹄近日正在奉命调查元氏的背景,不能整天都守着李熙,这让裴怀恩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由于天气实在寒冷,长街上的人不算多。不必裴怀恩多言,李熙见着裴怀恩的轿子,便下了马,随手将马交给十七来牵,自己则一头扎进那顶装饰奢侈的软轿。
轿里,裴怀恩给他预备了甜牙的桂花果子,还有一壶暖茶。
“小殿下看着似是长高了些,眉眼也更俊朗,果然是比从前过得更春风得意了。”裴怀恩耐着性子给李熙倒茶,不多时,软轿平平稳稳地被抬起来,茶水未洒一滴。
但李熙没接这盏茶。
李熙很疲倦,他仰着脸,没骨头一般靠在身后的狐皮垫子上,双手松松环抱着他的绣春刀。
“厂公,今日不行。”李熙阖眼说:“玄鹄晚些会回来,我瞒不过去。”
裴怀恩淡淡地嗯了声,也不恼,犹自仰面饮尽茶水。
“前两天送你那翠玉扳指呢,又当了?”裴怀恩笑着问他。
李熙霎时睁眼,将右手迅速缩进袖子里去。
“……没当,丢了。”李熙说:“我现在又不缺钱,还攒这点家底做什么。”
裴怀恩懒得点破李熙,只是摇了摇头,又从拇指上摘下一个新的血玉扳指来,随意地抛给他。
“就这么不喜欢被人看出你与我在一起,身上连点我的东西都不留?”裴怀恩支着下巴逗他,尾音向上幽幽的拐着弯儿,“听话,仔细戴着它,往后除了在皇上面前,都不许再摘下来了,否则——下枚扳指可就不只是戴在手上这么简单。”
李熙闻言转头,眉心微微皱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裴怀恩就问他,“想说什么?”
李熙犹豫一下,又把他那金贵的脖子转回去,闭眼说:“没有。”
顿了顿,抬手掀开轿帘,探头向外看。
果不其然,裴怀恩这会带他走的,并非是回宫的路。
“……”
裴怀恩的软轿很稳,人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一点颠簸。外面寒风呼啸,李熙没什么表情地抓着帘子看了片刻,便缩身回来,自顾自地从小碟里捡果子吃。
李熙说:“厂公,今日真不成,今日我什么都没准备。”
裴怀恩明白李熙话里的意思,没再为难他,反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小殿下宽心,今日原本也没想要,总不好不许殿下休息吧。”裴怀恩温声说:“唉,真是瞧不得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再过些天便是除夕了,皇上要宴百官,小殿下这回可逃不过去,当在皇上面前,小殿下怎好如此的萎靡不振。”
李熙抬眼看向裴怀恩,面上依旧打不起什么精神来,但是说:“不必厂公提醒,我明白该怎么讨好父皇——时候不早,厂公这是要带我到哪去?”
裴怀恩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说:“明白却不代表能做好,小殿下如今不开心,而我作为那个让小殿下不开心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没办法哄小殿下开心的了,是以要带小殿下到别处去,请别人来帮忙。”
李熙狐疑地挑眉。
却见裴怀恩已经又为他送来了茶,正色说:“我的小殿下,齐王府的闭门羹有什么好吃,竟也值得你接连去吃上几日?安心坐着吧,带你去见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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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天行得慢,当裴怀恩要来拜访的消息传到杨府,杨思贤略一思索,连忙寻了个借口,把自己的孙子杨善从府里支出去了。
杨善是个最嫉恶如仇的人,若有他在,今晚这府里恐怕会多只斗鸡,搅得大家脸面上都过不去。
话又说回来,杨思贤原本以为裴怀恩会一个人来,没想竟然带了李熙——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搁在从前,裴怀恩从不会另外带人来他这里。
同样的,李熙也没想到裴怀恩今天是想带他来见杨思贤,直到一只脚迈过杨府的门槛,脑子都还是懵的。
杨府的摆设还是和之前一样,因为是想让杨思贤帮忙开解李熙,裴怀恩这回没在杨府多呆,而是只与杨思贤简单的寒暄几句,说明来意后,便匆匆离开了,只留一个李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