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望的视线扫过两人,“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自这一日起,谢若望便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冷漠,无论小谢朝说什么,做什么,都没能改变父亲日益冷硬的心肠。
为了隐瞒魔族的身份,每隔一段时日,兰盼儿和谢朝都会被送去洗脉。
洗脉一事,除了能够将身上的魔气祛除以外,极为损伤灵脉和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殷禾看着画面中痛得面色惨白的母子二人,心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感受到谢朝身上的魔气。
他的母亲也日夜消瘦沉默下来,小谢朝心急如焚,年纪尚小的他还对未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那一天,他又独自一人练完了剑,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了进益,便一心想着去找谢若望,期盼着能得到他的一声赞许。
或许这样,他就不会生气了。
他独自一人走到父亲的居所,现在的父亲已经完全不会踏进他和母亲的院子了,他像以前一样,悄悄地藏在父亲房间的柜子里等他回来,还傻傻地以为会得到像从前一样的怜爱与关照。
柜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小谢朝的视线透过缝隙看了出去。
下一刻,他猛地攥住自己的手背,力气大到在手背上留下一条条青红的指印,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会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尖叫呕吐的声音。
谢若望站在房间内,桌子上蠕动着一个像是婴儿大小却四肢畸形的怪物。
殷禾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这个东西,它的身上长满了眼睛,那个像是头颅一样的东西上,不仅有着一颗颗眼珠,它甚至还长出了类似于手脚一样的东西,在桌子上蠕动爬行,身上的皮肤像是人体被生生剥了皮以后的血肉模糊,一边爬,一边发出像是婴儿啼哭一样的尖利叫声。
谢若望站在这个怪物面前,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像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微笑着拍了拍那个怪物的脑袋,伸出手指让它吸食自己的血液。
“别急,很快就能让你吃饱了。”
那怪物吸饱了血,竟然在他掌中慢慢化形,成了巴掌大的一块银锁。
这竟然就是祭神锁,殷禾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眉头轻蹙,继续看了下去。
谢若望离开以后,小谢朝顺着他的踪迹来到了地下的暗室,静悄悄地在一侧藏了许久,等到确认谢若望真的已经完全离开以后,他才走到暗室之内,看到了那个被锁在笼子里的女人。
也看到了所有肮脏的一切。
小谢朝像逃一样离开了那间暗室,从那一刻起,父亲在他眼中,就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殷禾看着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画面的谢朝,“人的贪欲就是这么无穷无尽,炼制祭神锁需要的就是献祭自己生命中最快乐温情的时光和感情,是不是?”
谢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没错。”
画面中的谢若望一开始并不是这样一个坏的透顶的人,他也曾经是一个好父亲,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只是长期的不甘和平庸让他的欲念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吞噬了他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殷禾转过头,又顺着画面看了下去。
小谢朝终日地守在母亲的身边,却不想她只是越来越憔悴,身上的骨头都清晰可见。
终于有一日,谢若望带回了谢迟。
羽山也逐渐不似以前寂寥冷落的模样,一日日地强盛起来,可是没有人记得羽山还有一个叫做谢朝的孩子,这一对犹如透明人一样的母子。
谢朝经常趴在后山上悄悄观察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弟弟,虽然他现在并不像以前一样在意谢若望对他的评价。
可是殷禾还是从画面中,那张属于少年谢朝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的样子,但是两个半大的少年,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一直缺少朋友的谢朝脸上,渐渐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谢迟性子冷淡,但是谢朝却不介意,因为他的话本来就很多。
谢迟不说话的时候,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能说很多。
“我好羡慕你啊,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说着这话时,他的眼睛依旧带着明亮而欣赏的笑意。
“我也要强大到能保护娘亲,有朝一日,能保护她不受伤害,离开这里。”
谢迟忽然抬起头来问他:“你也要离开这里?为什么?”
他忽略了谢迟口中的“也”,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直到谢迟有一天想要偷偷下山,被谢若望抓住狠狠教训了一顿关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了当时那个被关在暗牢里的女子。
少年人总是藏不住心事的,毕竟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终于在有一天的晚上,他有些恹恹地吃着碗里的饭,兰盼儿还以为他生病了,忙在他耳边问来问去。
他忍不住埋在母亲的怀里,嗅着令人安心的味道,道:“我有些担心谢迟……他不会死了吧。”
兰盼儿有些惊讶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年少无知的他将自己看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只看到兰盼儿脸上苍白如纸,再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看了他很久,哄着谢朝睡着了。
那天晚上,是一个雷雨夜,睡梦中的小谢朝被一阵惊雷惊醒,他从榻上爬了起来,连忙跑到母亲的房间。
站在门口,他用力拍了拍门:“娘……娘……我有些害怕。”
没有听到往日里温柔的应答声,一道惊雷再一次响起,轰隆巨响的声音像是砸在耳边似的吓得他立马抖了一下。
他没再多等,推开门跑了进去,一边跑,一边伸长了脖子朝屋里看,等他跑到母亲的卧房里,才发现榻上空无一人,床上的温度冰冰凉凉,像是从没有人在这里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