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即已是丑正,万籁俱寂,就连巡城的兵士或都懒得再动。合论那马车上明亮的气死风灯上还有硕大一个“霍”字,谁又敢上前询问?
曹玉丢下马鞭一跃而下。
随即,霍十九在蒙面刺客的挟持下下了车。
方才,他们放刺客换上小厮衣裳离去,又将小厮的尸体沉入池塘。
谁知告辞离开国公府,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马车似比平日里都沉重一些?
出了英国公府,霍十九掀开窗帘往后查看的时候,已脱掉小厮服侍一身黑衣的少年窜身一跃,竟从狭窄车窗投身而入,随即以半截箭矢的尖锐一端又一次抵住他的脖颈。
那少年当时还顽皮的冲着他眨眼,戏谑笑道:“指挥使,又见面了。”他当时动作的流畅,竟让人看不出鲜血已染湿了她左臂衣袖。
曹玉气急败坏,奈何投鼠忌器,只得将马车架至此处。
如今眼看霍十九又在那人辖制之下,曹玉心念飞转,已开始计划稍后当如何拿下此人,面上却很平静,“放了大人,你就可以离开了。”
仰头望着城墙,又看紧闭的城门和四周空旷之地,“壮士武功盖世,要出城也容易吧?”
蒋妩剑眉一挑,面色镇定,实则已感觉到曹玉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气,比方才任何一刻都来的强烈。
左肩的伤不严重,可失血的她已渐渐赶到体力不支。可如此情状,偏偏要紧绷每一根神经,以应对面前劲敌。
蒋妩深知曹玉的厉害,方才在英国公府天香阁被侍卫围攻时,她虽也感觉到杀气,可那种杀气只会激发她嗜血的本性,令她热血沸腾,狂刀饮血。
如今只曹玉一人强压怒气的杀意,却如密实的网,将她紧紧禁锢在内,背脊禁不住浸透了汗。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放开霍十九,曹玉必定立即飞身上前,夺她性命。
她全盛之时尚且斗不过曹玉,合论如今受了伤,已体力不支?!
她是特工,也是杀人的工具,习惯促使她飞速计算得失,就在她尚未来得及犹豫之时,高度紧张下紧绷的身体已做出动作。
曹玉本已计划与刺客谈判,诱他放手后立即一举将之拿,谁料他竟高举半截箭矢,直奔霍十九喉咙扎去!
“爷!”
曹玉惊呼,飞身掠上,只来得及伸手阻挡。那可那箭矢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绕过他的手,竖着直扎进霍十九左前胸。
鲜血晕染,霍十九闷哼,曹玉接住霍十九软倒的身体,捂着他的胸口,然而血却不停涌出。
“爷,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定没事的!坚持住!”曹玉再也顾不得捉拿刺客,手忙脚乱将霍十九放上马车,扬鞭而去。
此时的蒋妩却是望着远去的马车,不可置信的瞪着杏眼,冷汗涔涔落下,湿了她的面庞。
他是大奸臣,是大燕朝的毒瘤祸害。
他不做好事,被千夫所指,他是死有余辜的!
对,对,她那般下手,是为民除害!是为民除害!
蒋妩捂着左肩,入手冰冷湿粘的血液,与方才霍十九涌出的血液触感截然相反。
低头,借月光望着染血的手,那沾染霍十九血液之处,似被灼伤了一般的疼,痛感传入血液,流向心脏。
她不知为何,不过是杀个奸臣罢了,心口为何会如刀绞一般的疼痛。比她前世第一次出任务时候还疼。
所以大帅才说不要与猎物相处太多,否则即便是猫,也会舍不得对老鼠下口吗?
蒋妩这时,似将附体在她身上那个身为特工的小五剥离开,又变作今生有家,有亲人,有朋友的她。
夏风吹来,她感觉到冷。
垂眸,收起眼中忧色,她面色又变的淡然坚毅,捂着伤口飞快离开,寻找最近的水源清洗,偷了件晾在民居外忘记收起的粗布衣裳穿,再想法去医馆弄了金疮药来涂。
回到蒋家时,她身上穿的已不是夜行衣,而是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袄子。
除了她脸色略有苍白外,睡眼朦胧不知打了几盹儿的冰松丝毫看不出蒋妩有何不同。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您怎么换了衣裳?”
☆、勤政?
“那件划破了,我便给丢了。”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含混道:“我也乏了,先睡吧。”
“破了缝补缝补便能穿,左右姑娘也是为了晚上来穿怕被人瞧见行踪嘛,丢了可惜……”冰松疼惜那件夜行衣,嘀咕了两句,轻手轻脚服侍蒋妩躺下,为她盖被,又放下半新不旧的淡粉帐子,自个儿依旧歇在临窗的炕上。
不多时,蒋妩就听到冰松平稳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她还听得到方才天香阁中杀戮时的喧嚣:匕首与兵刃的碰撞声,侍卫的喊打喊杀声,割破人喉管时空洞痛苦的呼吸声,还有霍十九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他倒下时那一声闷哼。
蒋妩瞪大眼,望着被夜色染成暗蓝的帐子,那些奔腾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如何也止不住,眼前甚至看得到霍十九胸口插着半截儿箭矢,伤口不断渗血时的样子。
方才下手是身体下意识动作,最后她却是特意扎歪了。即便如此,她也知胸口那处有大血管,怕已经伤到,霍十九凶多吉少。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今日不过是杀了个奸臣罢了,可那种对自己双手染血的厌弃依旧挥之不去,只觉前世每次出过任务后那种孤独又找了上来,她注定回不了头的,她这种人,注定孤独一生。
一夜无眠,到了天色蒙蒙亮时,刚勉强迷糊着睡下,就听到沉重的叩门声,不多时就听有人在门前回话:“姑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