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岿然不动,脸色如常。只是藏在衣袖里的手掌掌心蕴出了一层薄汗。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行到了徐府门前,徐御史一早便领着宁氏在大门处候着女儿和女婿,神色间颇有几分与荣有焉的喜悦在。
宁氏却暗地里撇了撇嘴,只是近来徐御史纳了个出身清白的良妾进门,她一时乱了手脚,此刻也是能事事顺着徐御史的意。
薛怀携着瑛瑛一起下了马车,徐御史不敢在薛怀跟前托大,便笑吟吟地将他引起了徐府前厅。
徐若芝也装扮一新地候在了前厅,遥遥一见风姿绰约的薛怀,心里怄然得险些咬碎了自己的牙关。
“妹妹和妹夫来了。”徐若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她望向薛怀的眸子里还有几分不甘的情意,可瞥向瑛瑛时,却只剩彻骨的恨意。
瑛瑛嫁与了薛怀,薛老太太一怒之下再也不肯为徐若芝与娘家的迪哥儿牵线,徐若芝便只定下了一户清流文官家的长子。
那长子身量不高,人还算有几分清秀,如今只得了个秀才的功名,怎可与气宇轩昂、温润如玉的薛怀相提并论?
不论徐若芝如何地向薛怀暗送秋波,薛怀却连个眼风都没往她身上递,只一心一意地与徐御史说话。
宁氏也怕女儿闹出什么不堪的行径来,便笑着对瑛瑛说:“你嫁去承恩侯府,以后与你姐姐相处的时候也不多了,不如你们两姐妹去旧时的闺房里说说体己话,怀哥儿这儿有你父亲陪着呢。”
嫡母这话合情合理,瑛瑛也没有推拒不肯的道理,只是她在临行前特意带上了秦嬷嬷和庞氏赏下来的芳华和芳韵,反倒留下了小桃。
一出前厅,徐若芝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步伐恹恹地走去了自己的闺房。
一进屋,既不让瑛瑛落座,也没有吩咐丫鬟们为她端茶倒水,而是拿出了旧日里倨傲的嫡姐气焰,居高临下地吩咐她:“我年后便要出嫁,母亲问你手边可有余钱,若是有,便让你拿出来给我添妆。”
语气如此强硬和理所当然,听得秦嬷嬷连连皱眉,只是顾忌着瑛瑛的面子,未曾发话。
从前瑛瑛在宁氏手底下讨生活,为了活的好些,她便总是在嫡母和嫡姐跟前做小伏低,百般忍让。
久而久之,嫡姐便理所应当地将瑛瑛视若婢女般差遣欺。辱,如今瑛瑛成婚后,她也不曾收敛自己的性子。
瑛瑛心内觉得她可笑,索性也不想再如闺中时那般曲意逢迎,便只笑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出阁时母亲并未给我半分银钱,我哪来的闲钱给姐姐您添妆?”
这是实话。
宁氏忍痛给瑛瑛凑齐了六十八抬嫁妆,再不愿意添些银两给瑛瑛压妆。
承恩侯府人事复杂,与奴丛们交际时少不得要打赏些碎银。
幸而成婚后的第一日,秦嬷嬷便拿了一盒碎银给瑛瑛度日,又有承恩侯的三千两银票傍身,她手边才算是富裕了起来。
“你怎得这般没用?都嫁进了高门大户,却连傍身的银两都挣不出来,枉费母亲苦心为你经营,你却连娘家的忙都帮不上。”徐若芝没好气地说道。
瑛瑛也不咸不淡地将话堵了回去:“妹妹无才,待来日姐姐出阁的时候,定要比妹妹精明几分才是,最好把姐夫家的满贯家私都归拢在自己的手里,这才是贤妻之道呢。”
一席夹枪带棒的话语落了地,秦嬷嬷等人都忍不住掩唇一笑。
徐若芝则是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望向往昔怯弱的连正眼直视她都不敢的庶妹,此刻却牙尖嘴利地讥笑着她。
她……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好啊,你是翅膀硬了,以为嫁给了薛世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成?若是没有娘家倚仗,你算什么东西?”徐若芝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一时便要伸出手去绞瑛瑛皓腕里侧的嫩肉。
瑛瑛却往后退了一步,毫不惧怕地朝徐若芝粲然一笑道:“姐姐这般蠢笨,幸而没有嫁到高门大户去,否则才是丢了我们徐家的脸了。”
说着,也实在是不想再与徐若芝多纠缠下去,便要领着秦嬷嬷与丫鬟们往外头走去。
徐若芝本就郁结难当,烧心般的妒恨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如今又被瑛瑛这般凌。辱讥笑,她再难忍住自己的心绪,便抄起手边的茶盏,朝瑛瑛的方向砸去。
瑛瑛本是躲闪不及,幸而秦嬷嬷伸手替她挡下了飞旋而来的茶盏,溅出的大半茶水仍是弄湿瑛瑛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芳华等人霎时变了脸色,这便要领着瑛瑛去别院换衣裳,可瑛瑛出嫁之后,她从前的院落便已被宁氏改成了戏舍。
芳华与芳韵连个替瑛瑛换衣裳的地方都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