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微看着贺春阳的墓碑,说,“春阳,对不起啊,当初,我好像真的做错了,我好像不应该喜欢上宋澜的,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难过了。”
宋澜握着伞柄的手发白发青,她紧抿着唇,想要质问郑知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当下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走吧,去回龙镇吧。”郑知微离开时,这样说着。
宋澜湿漉漉地坐在车上,双眼无神地目视着前方,问,“有些累了,今天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不去,还早着呢?”郑知微仍是轻松地问。
“就以后再去,不行吗?”宋澜扭头看向郑知微。
郑知微突然扬起嘴角,有些不可思议的苍凉,她微启双唇,说,“对了,宋澜,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派出所外面的那颗老槐树也被冲断了。”
宋澜抿着唇,死死盯着郑知微。
或许是刚才淋了雨,现在浑身发冷。
“就像我一样,被冲断了。以后你再也看不到它了。”
这句话,抵达到宋澜心里,瞬间刺得她鲜血直流。
她颤抖着问,“郑知微你什么意思?”
郑知微叹了一口气,别开头去,尽可能让自己不要直面宋澜的脆弱与破碎,就像她从来不敢直视天上的残月一般,那些破碎的,哀凉的总是会勾出她的千思万绪,让她心里发软发酸又发苦。
“宋澜,我的意思是,你看不见老槐树了,以后,能不能也别见我了?”
宋澜闻言,立即摆正身子,双手握住方向盘,说,“那个,我们出来太久了,郑知微,我们得回去了,刚淋了雨,有些不舒服,我得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不然会感冒。”她故作笑容,“我感冒了,你会担心对吧,放心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你担心的”
她的声音掺杂了太多的玻璃碎片,断断续续,又渗出鲜血。
郑知微心里太多疼痛,甚过她的残肢,她深深呼了一口气,说,“宋澜我们”
“别说!”她立刻出声打断,一手发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就要出发。
“宋澜,你妈妈说得对,我这一生,都不会让你感到安稳,你看看,如果我坐轮椅,或者杵拐,我们永远不能并肩,一下雨,你也只能顾及到我,而你,就会被雨淋湿,你知道吗?看到这样的你,我只会感受到愧疚,之前答应和你在一起时,我做过承诺,不会让你哭泣,不会让你难受,也会永远保护你”她忽然想起那日自己摔倒在水泥地上的无奈,苦笑着说,“我现在自顾不暇,承诺你的,给不了你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做再好的计划,想象再好的未来,如果命运不允许,永远都实现不了啊”
郑知微一手按住她发动车辆的手,让车子仍是停留在原地,然后,用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背,认真地、一字一字地、清晰地说:“宋澜,我们分手吧。”
走不下去了,那就分手吧。
郑知微说完,就要开门下车。
宋澜及时锁住车门,许久,才冷冽地吐出一句话,“先回医院。”
郑知微点头,以为,自己在和宋澜做等价交换。
等到她们回到医院时,分手的事也就作数了。
一路上,郑知微侧身,背对着宋澜,看着窗外,看着车窗上的雨珠不断滑落,而宋澜,心里的雨珠,在她的脸上滑落了一路。
这一些,郑知微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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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知微和宋澜无言地回到医院,再回到病房。
“宋澜,把这花扔掉吧,坏了,水也浑了。”
“嗯,我明天再买新的。”
“我不需要了。”郑知微握住宋澜的手腕,指尖冰凉,“我刚才说的不是小孩子的话,是认真的。”
“可我没答应,也是事实。”宋澜垂着眼,一直没看她,“好了,累了一天,你先休息,晚上我再来。”
“宋澜!”郑知微高声叫住她,随后伸手拉住窗帘,问,“我们现在没法走下去了,你懂吗?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不懂,郑知微,怎么就不一样了?”她终于抬起头,双眼红肿地看着她。
郑知微被那双眼刺痛,别过头去,说,“你承认吧,宋澜,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你也疲惫不是吗?你也没有笑,也经常背着我,躲起来哭,如果这段时间都已经这么难熬了,之后的路又要怎么走下去呢?宋澜,我”我希望你快乐。
郑知微没有说完,她将自己的残肢暴露出来,拉着宋澜的手,那般用力地强迫着她看,“很吓人对不对?我自己也不敢看,所以,心里那一关,我俩谁都没有走过去,又为什么要勉强为难自己呢?”她苦笑,给宋澜递出一张苍白又薄弱的纸,想要让她擦擦眼泪,“姐姐之后,我真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姐姐,就到这里吧,我很知足了。”她原本不想哭的,可泪水太不争气,她深深呼吸了两口,说,“姐姐,松开我,掉头回去吧。”
掉头,回去,前面的路宽阔,可以有台阶,也可以有上坡,你可以肆意奔跑,你的伞只需打在自己的头顶,你可以不被淋湿,也不怕走得太慢往前走,宋澜,松开我的手,昂首往前走
最后,郑知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的随身本,递给她,“这个送给你,上面的事,我会自己去做,给你是希望你知道,我一个人也可以,即便有些狼狈,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可以”
宋澜接过本子,没有说话,一滴泪滴在本子封皮上,久久都没有晕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