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起来,看天色还好,忙跑去叫薛凝碧,她早就说上京的针线铺里,有时能找到很罕见的绣线,想买一些回南方去。俞宛秋寄存的箱子正愁找不到机会托运,于是一起出了门。
在几时动身的问题上,兰姨跟姑娘一直有分歧,她是典型的老太太搬家,什么都舍不得扔下。总想从容一点,最好再托运几只箱子,把她们在山水园里用过的东西都带走——包括俞宛秋床上的铺盖。本来还劝着姑娘,索性在沈府过完春节,等开春了再走。现在听姑娘说要打仗,立刻慌了,反过来催着说:“那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就这两天启程吧。”
“还要看天气呀”,俞宛秋转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早上明明有太阳的,下午又阴了,看样子,明天又要下雪。
除此而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是:如何甩开赵世子留下的暗卫?
赵佑熙不是不好,个性霸道点,对她却没什么坏心,比沈府一干所谓的“亲戚”真挚多了。要是选择朋友的话,她一定首选他,可……发展成那种关系,她真的不敢。
身份悬殊是一个问题,对婚恋的态度又是一个问题。他是冲动派,总想生米煮成熟饭,其他的以后再说。她则是理智派,喜欢凡事三思而后行。
她并不怀疑他此刻的真挚,可外界环境在变,人也会跟着改变。一个十六的少年,还远未定性,要是两个人在一起过一段日子后,他又遇到了比她更美的女子呢?他父亲婚前就交往过无数的女人,也跟其中许多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那些女人可都是有背景有来历的,最后还不是拿他没辙。
在这种事情上,终归是女人吃亏的,失了身,不敢声张,不敢告状,最多也就是找上门去哭闹一场,扬言要自杀而已,顶什么用。
何况她这种孤女身份,要对她始乱终弃易于反掌,她真的不敢尝试赵世子提出的冒险方案。她赌不起,只能赢不能输的赌局,她不敢玩,她从不是赌徒。
她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脱身之计
屋里的哭声并不大。因为怕惊动沈府的人,大家都只敢捂嘴轻泣,但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戚长生着急的询问:“姑娘,出什么事了?”
俞宛秋走出门,随口扯了个由头支吾过去,又问起了赵佑熙的情况。这下戚长生有话说了,眉飞色舞地告诉她,前几天太子遇刺,杀手不仅人数多而且武功高强,竟攻破了几百个御林军组成的守护圈,冲进了太子诵经的佛堂。眼看太子的近身侍卫一个个殒命,太子吓得躲在佛龛里发抖,关键时刻,还是世子冲进去杀了对方的头领,救了太子一命。
俞宛秋微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世子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太子日后登基为帝,就不会再为难安南王府了?”
戚长生低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俞宛秋叹道:“你看京都现在的局势,寿王如此张扬。风头压倒太子,御用文人们还跟着起哄,若非皇上默许,他们敢吗?帝位更迭的敏感时期,不为太子即位造势,反而竭力吹捧一个亲王,你就不觉得奇怪?”
戚长生回道:“世子说了,太子早有准备。”
俞宛秋没好气地说:“他倒是对太子信得足。”
不过仔细分析起来,赵佑熙的判断也不算错。寿王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子那边却毫无声息,赵佑熙传回的信中,也说他十分镇定,每日持戒诵经一丝不苟,有时甚至通宵静坐,仿若入定。单从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也可看出此人决不简单,恐怕不是作秀明星的寿王可比的。就不知道皇帝到底在发什么神经,立了太子,又猜忌他,临死之前还来这手,看两个儿子斗得你死我活很好玩么。
但太子越是深藏不露,就越是可怕,以赵佑熙的年龄、阅历还有性格,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早走早安生。
想到这里,俞宛秋忍不住对戚长生交代:“你替我写封信过去,要他提高警惕。尤其是那种行刺的场合,能躲则躲。如果刺客是寿王派的,世子救了太子,就成了寿王的眼中钉,非除之而后快。即便不是,世子在太子面前展露非凡武功,甚至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只会更惹得他忌惮,同样欲除之而后快。”
她自己何尝不是老太君的“救命恩人”,感激也就当时那一刻而已,以后她每多在老太君面前晃一次,老太君对她的嫌憎就多一分,因为那等于在提醒老太君,这个人是她必须感激的。
戚长生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其实俞宛秋也知道,赵佑熙之所以会出手,可能并非想救太子,而是习武之人的通病,不愿看到自己人——哪怕只是临时组合——命丧敌手,因为那显得自己没本事。
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赵佑熙,心里还是很惋惜的,现在看他的侍卫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不禁有些气恼,语气也就冷硬起来:“你别左耳进右耳出,不管我说得对不对,总是为你家世子好!安南王府与皇室终究是死对头,你别忘了,就在不久前,皇帝还派人行刺过世子。现在他一个儿子要杀另一个儿子,你家世子充什么能?他们全死光了才好呢。你看着吧,太子一旦登基,首当其中就是灭掉安南王府。”
戚长生忙跪下道:“属下不敢!姑娘如此替世子着想,属下心里唯有感激。”
俞宛秋点了点头说:“那你马上照我说的写封信给世子,告诉他,下次太子遇刺,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千万别插手。因为,下次的刺客,很可能表面上是行刺太子,实际上是行刺你家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