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不想在此刻回家,难得在找个时候撞见个还在营业的烧烤摊子。
走进了才发现,烧烤摊子摆在早点铺子的门口,看来这家店是同时经营着两种业务,铝合金的迎客门上,左右两边各自贴着不同的品类,左边是“豆浆油条小笼包”,右边是“烤串水饺鲜肉馄饨”,这还挺齐全,从早到晚都能兼顾。
天冷,外面的摊子外围遮了临时的红色帐篷,掀开略带份量的门帘,迎面就是个竖直庞大的电热炉,在帐篷外只能透过挂满热气的窗口看见模糊的人影,进来以后才发现原来大半夜出来吃宵夜的人竟然有这么多,几乎把桌子都占满了。
只剩下角落里窄小的双人桌,有人已经落座一角。
“姑娘,你一个人吃吗?那能不能麻烦你跟那位妹子拼个桌啊?”
老板的脸上沟壑毕现,听声音却年岁不大,手里端着一盆翠绿鲜嫩的韭菜,走过来跟她搭腔,许靓点了点头,往那张小桌方向走过去。
角落里的灯光没有中心位置那般亮,一半的侧脸隐匿在阴影中,看得出来,对面的女人比她大不了几岁。
不过这大半夜的,脸上挂着重重心事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桌上已经摆了两瓶啤酒,外加一碗小馄饨,许靓用两只手指头捏着油乎乎的塑封菜单,看了一小会,拿在右手的圆珠笔却迟迟落不在纸上。
“馄饨挺好吃的,可以试试。”
对面的女人突兀地开口,许靓闻言抬眸:“你是在跟我说话?”
这时,许靓才发现,对面的人应该是匆忙从家里跑出来的,藏青色的外套里面是那种常见的珊瑚绒居家服,看起来价格不贵,显得人更加臃肿。
对面女人点了点头:“嗯,我觉得很好吃。比我婆婆做的好吃多了。”
提及家事,原本只在湖面下暗藏着的忧愁破冰而出,许靓快速下笔,点了几个烤串和一碗小馄饨,才认真地抬眼再次看向对面的人。
陌生的眼神并没有让女人觉得不自在,反而勾起了她的话匣子:“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这么晚出来,家里不担心吗?”
许靓摇了摇头,随口胡诌道:“没事,我天天跟着师傅去现场,走夜路也走惯了。”
“现场?难道你是电视台的记者?”
对面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语调也带着亢奋:“那你们报不报道社会新闻?家务事也报吗?”
许靓的目光闪了闪,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你们能帮忙把我老公曝光吗?能让他早点回家吗?我跟他妈真的相处不来,我才迫不得已出来透口气的。”
许靓沉默地听着对方的话,视线从她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她面前吃了一半的馄饨里,面皮因为久浸汤汁而膨胀起来,这时候的口感肯定是差得多。
这种家长里短的闲事,天底下没个稀奇。
许靓摸了摸微微发凉的鼻尖,忍下不耐:“不好意思,我可能帮不了你。”
那人听见这话,身上紧绷的力气突地卸了下来,嘴角硬扯出笑:“也对,这种烂事,什么人都管不了。我的命也就这样了。”说到这里,那人举起酒瓶猛灌了几口啤酒:“以为是嫁给爱情,没想到生了孩子就全变了。那个臭男人什么事都不管,连生活费也给不了几个!没想到他妈是这么重男轻女,不给我女儿一点好脸色!”
漆黑水润的眼睛眨了眨,许靓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小馄饨就在对方的抱怨声中端了上来,老板收走了桌子上的空酒瓶,好言劝道:“行了,吃完就赶紧回去吧,都这个时候了,不看谁的面子也要顾着点孩子啊。”
看来老板和这个人还是熟识。
女人此刻突然停住了话,身躯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许靓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询问:“怎么了?”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你那里有消毒湿巾吗?”
话题转换地太过突然,许靓摸不着头脑,不过恰好她今天带了,便从包里翻出来递给她。
女人左右环顾后,见没人注意,便直起身来用湿巾猛擦着刚才坐过的地方。
“不好意思,我生完孩子没恢复好,所以”
许靓一时没听明白,看到她的动作,才反应过来,可能是产后后遗症导致的漏尿。
她挪开目光,低下了头:“没事,要是湿巾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等收拾完一切,女人向她道谢,临离开时,留下一句话:“姑娘,千万要为自己活,不要被别人的花言巧语骗到,像我这样。”
许靓微愣,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脸上扬起笑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女儿以后会怎么看你呢?她是希望她的妈妈勇敢面对世界,走出自己的人生之路,还是希望她的妈妈,每天怨天尤人,只怪命运不去改变现状呢?”
原本不想多话,可一看到她憋屈无措的脸,许靓就忍不住想到秦之玉。
认命的人,认的是命,还是自欺欺人的懦弱?
虽然独自往前走的确是艰难了些。
周围的杂音太多,内心的阻力太大,甚至连情绪的负荷也无法预测。
可是永远留在原地,就是对的吗?
为了贤惠的名声,为了年幼的孩子,为了女人的“本分”,就应该眼看着自己陷入泥沼而不自救吗?
去做一个讨婆婆喜欢的儿媳,就要不管身体损伤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去做一个讨丈夫喜欢的老婆,就要言听计从任人宰割?
去做一个讨所有人喜欢的人,哪怕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