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若水浩浩荡荡,在灿烂夺目的神兵光芒中成了一片被烈日镀金的海面,斑驳陆离又寂寂无声。
这一刻时光变的极为漫长,仿佛被拉扯出许多透明的丝线,遥白载沉载浮,只觉天地浑沌生机全无。
或许,在这破天一击之后,这副皮囊便要化为飞灰,什么前尘往事都再无意义。而现在,我所能抓紧的,唯有手中之人。
手中之人…轻蓝…轻蓝呢?遥白闭着眼睛,心里扑腾的厉害,却全身绵软冷汗层出。
他己经分不清楚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只记得在那从天而至的金箭洪流中,浮身若水气息几无的轻蓝,突然睁开眼来,望了他一眼。
层层若水在他身边翻出莹蓝色的浪,宛如晶石碎片,极美却带着些凄寒颜色。可那目光却是柔软的,缠绵眷恋更胜以往,宛如三月暖风里的轻柔花瓣,消无声息香气遐迩。
我的…轻蓝。
亲情爱情这些丰沛而深刻的情感,于我来说很是生涩。但是轻蓝,无论如何,也不愿失去你。
白衣红发的小公子,浮身于若水,沐身于箭光。他说,遥白,宁死别,不生离。
我的…轻蓝。
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让人郁闷。
轻蓝不见了。
他受了穿胸裂骨之伤,又能去哪里?是随波逐流被冲去了远处,还是被追杀而至的陧陵苍抓走了?又或者…
脑海中充斥了那天河倒转一般的金箭洪流,遥白心急如焚,甚至不敢深思。
他于迷梦之中恍恍惚惚摇摇晃晃爬起身来,恨不得飞身而起掠至半空,去寻轻蓝的下落,心中早己方寸大乱。
眼前虚影仍在纷扰,可怜的遥白公子却发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事件。
上天向无好生之德,诸神的恶趣味此时发挥至极至。
如果一梦醒来,轻蓝于无边箭雨中消失无踪生死未卜,是虐心。那么,此道天雷,必然是虐身。
万雷聚顶电光层起,轰鸣之声不绝于耳,直引的风云突起天地变色。颇有些妖孽将出,天降神罚的预兆。
这个…遥白公子用力甩甩头,垂头看看自己手掌,只觉脑中群星更加璀璨。这哪里是手掌,分明是爪子!
茸茸的、肉肉的、有很可爱的小肉垫的、爪子。
遥白表情一片木然,抬起爪来缓缓向头顶摸去,果不其然,顺利的摸到了软软的、富有弹性的、竖的很精神的耳朵。
默…至少可以肯定,是猫科动物。
很好,很强大。
屋漏偏逢连夜雨,少檐无瓦更漏风。
遥白彻底敬服了,只觉天意残忍,简直能将人逼上绝路。轻蓝下落不明,自己心急如火,却偏偏变成了这幅样子。
生而人形,遥白以为自己没有兽身这个配置,哪里想到,关键时刻,灵力散尽拼尽潜力死里逃生,却让他一下子找到了自身定位,终于还是…兽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小兽遥白从雪窝里艰难曲折的爬出来,抬起毛茸茸的头,望望辽远苍穹铅色云朵,心中一片茫然。
他实乃一缕孤魂,哪里知道要如何才能从兽身转为人形,此情此景大为窘迫。
幸尔此人两世为人,艰难困苦危局险境亦有经历,平时散漫以极,实则心性颇为坚忍,知道自暴自弃自怨自艾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倒不如免去这个环节。
皱皱鼻子,遥白小兽强自振作,环视四周,只见茫茫草原一望无际,植被稀少了无人烟,连方向都难以分辨。
至少可以确定仍然身在寒域…四野瑞雪扬花,身畔不远有长河静流,莫非是剡水?
地理知识相当贫乏的遥白小兽兀自猜测着,迎了寒风披着细雪,一脸苍桑的沿着河岸逆行向前。
可怜的被天雷埋掉的遥白公子一心一意想方设法去寻轻蓝,竟然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了。
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是如何于浮冰之上来到此处,晕睡了多久,日后又将如何恢复原貌。
他只是小小的感叹了一下,我这付样子,若被阿晋知道,定然会被他揪着尾巴倒提起来,狠狠的嘲笑一番呐~~
※
要适应一个全新的身份,大抵是有些困难,所以磨合期是不可避免的。
遥白小兽一路跌跌撞撞,若不是积雪甚厚触感绵软,必然早己鼻青脸肿。要知道,从两足动物变成四足动物,这其中差距和操作难度,常人是无法想像的。
从三步一跤到五步一颠,最后,我们可亲可敬的遥白小兽竟然也能爬冰卧雪走的气象万千,茸茸小爪走起来颇有几分优雅气质,实则内心苦楚万分。
大战之时他勉力撑起折心九界,己将潜在灵力尽数耗尽,全身经脉亦受损伤,难以为继,是以自化兽形。
如今强撑精神奔走于深雪寒风,早己精力透支,全身绵软如絮五内如煎,恨不得一头仰倒,再不醒来。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遥白气喘吁吁缓行于河畔,头昏脑涨抬起头来,竟然在前方荆棵深林之中,隐隐发现殿宇飞檐的影子!
久旱逢甘露,大抵便是如此了。
此殿名景春,位临剡水面朝千山,乃是容夫人为了觥玄与照影大婚所建,一切建制都比照日深山霁天塔,可谓富丽堂皇己至极致。
可是如今珠散灯碎狼藉遍地,金罗围幔付之一炬,精美珍宝砸成碎片,床榻之上足迹凌乱。
不是强盗入室,而是外星人入侵?遥白小兽望望殿中无人,甚是失望。
他只想着即便觥玄不在,就是照影在此,也好啊。却没有想到,他这付样子,天下能人虽众,怕也无人能识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