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只记得那日深夜有一个头上生着乌黑双翅的仙子从柜中走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只得摇了摇头。
为免触怒父亲,便将唯一记得的仙子说了出来。
在座之人听着这似是而非的线索不由蹙眉,心想这白梦之未免太过不着调了。
白家主却若有所思,听着这个描述,他顿时想起来什么——
那不是黑色的双翅,而是惊鹄髻。
十年来,李掌事一直梳着这个发髻,同样是惊鹄髻,她梳的与寻常女子梳得大不相同。
白梦之依照着朦胧的记忆勾勒出仙子发髻的形状,白家主越加断定,那个所谓的仙子梳的惊鹄髻与李掌事的一模一样。
那个埋伏在白梦之厢房中的年轻女子,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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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江定安见到了被衙役请回来的丹娘子。丹娘子面色比之前好看许多,眉眼舒展,两颊上的黄褐斑好似也淡了。
丹娘子见到她便展颜一笑,“江娘子,那日多亏了你,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们怕是出不了那个虎狼窝了。”
江定安搬来客栈中的锦杌让她坐下,寒暄了几句,状似不经意地进入正题:“丹娘子,你那日随身带着的硫磺硝石是从何而来?”
丹娘子迟疑了片刻,江定安问的这个问题,一路上官府衙役也问过许多次,她一口咬定是从丰乐楼捡来的,不管那些衙役是否相信,总不能严刑逼供一个柔弱娘子。
但江定安到底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又赠了朝娘子许多银子,于情于理都不该瞒着她,丹娘子只好道:“在澄迈港中捡到的,从海上的大船上掉下来,”
随着丹娘子的叙述,江定安慢慢地梳理脉络。
丹娘子刚从乡下来到朱卢县那阵子,找不到活计,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做,也曾到澄迈港搬运货物。
虽说辛苦些,但是俸禄可观。为了节省银钱,她便宿在泊在港口边的一叶蓬舟上,直到那一夜,她看见海上茫茫大雾之中有一艘巨大的铁船,船上火光冲天,白烟弥漫。
她意识朦胧间从海上听见吶喊声,挥锤砸铁的锵锵声,声如滚雷,十分可怕。她以为在做梦,眼睁睁看着那艘可怖的钢铁巨兽缓慢靠岸,紧接着有人从船上卸货下来,她害怕地缩在舟中,一直等到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才壮着胆子出去看,从地上捡了一柄竹筒。
说起遍身覆盖铁片的船只,江定安不由地想起了来时在江上偶遇的漕船,那是朝廷用来运输粮食的船只。
听着丹娘子的讲述,那艘漕船像是在炼铁锻造兵器。
难怪丹娘子死死瞒着这件事,想来她也知道其中的凶险。待丹娘子走后,江定安便将她方才所说一一转告了杜筱清,前提是要他保护丹娘子,确保她不会被此事所累。
杜筱清答应在此事了结前派人保护丹娘子,听完江定安的转述,他的面色慢慢沉了下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说宝安与琼州两个白家加起来,就是再来十个白家,都不一定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野心。至于其中要花费的流水般的银子,绝不是他们能拿出来的。
江定安不愿涉及此事,她现在最关心的便是狱中的李夫人,她得想法子放李夫人出来。
还不等她出手,在丰乐楼中煎香作饮的真凶便找到了,正是那位萧管事。
楼中所有的事务都是她一人掌管,李夫人忙于城外香圃,甚少涉及丰乐楼之事。是以,一直被萧管事瞒在鼓里。
萧管事签字画押后便畏罪自裁,同时,李夫人则被无罪释放。
李夫人离开窄牢当夜,客栈之中,借着蓝行灯的烛光,江定安正临窗而坐,伏在案前给江怜群写信。
写着写着,她似乎听见了及其细微的声音,随即取了镇纸压住信件,往窗外看去。
正好看见一个身披罩衣的纤细身影快步转身离去,江定安一把提起蓝行灯,连忙下楼去追,守在门外的武兵略带诧异地看着她行色匆匆的样子。
在客栈门前的拐角处,江定安拦下那道略显慌乱的身影,下意识伸手拽住她的衣角,低声道:“夫人既然来了,何不上去坐坐?”
裹着宽大罩衣里的女子回眸看她,露出一双深沉的圆眸,赫然便是李夫人。
面对江定安的邀请,李夫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
她到底没有说出口,眸光越过江定安,落在她身后。不知看见了什么,盯着江定安的目光骤然冷凝。
江定安猝不及防被那冰冷的目光刺了一下,旋即顺着她的视线侧头往回看,陡然看见杜筱清立在萧索幽暗的树下。
他神色平静,冰冷俊美的容颜大半浸在阴影里,似乎正在默默地望着她。
江定安还没反应过来,攥在指尖的衣角便飞快地滑落,李夫人一言未发地走了。
手中柔软的衣角陡然变成了一张纸条,江定安本能地将纸条藏进袖中,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脸上罕见地流露出脆弱之色。
就在这时,她听到杜筱清一如既往温柔和缓的声音:“江娘子。”
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极其轻柔,好似生怕惊动了什么一般。
江定安快速收敛情绪,缓步朝他走来,一直走到他身边,问道:“我娘的放妻书可有下落?”
杜筱清语气淡然:“暗卫在林家找到了烧成灰烬的放妻书。”
江定安骤然安静了,圆融的眸子掠过一丝冷光,十分冷静地想:丰乐楼的煎香饮正适合林家那帮无耻之徒。
见她沉默,杜筱清垂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解释道:“令堂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