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发的那一瞬间,征香吏连滚带爬地蹲了下来,察觉到那只箭只是射到琉璃灯上时,这才抚衣起身,强装镇定道:“……好烈的性子,本官就好这样的美人!”
素屏后,江定安蓦然搁下手中耳杯。
她望向同样立在屏后的刘姑姑,刘姑姑垂手而立,脸色平静,好似早已知晓。
他们什么时候决定把杜婥送给京畿来的征香吏的……是天柱山秋狩之后,宣布杜婥闭门待嫁的那一刻么?
正好,她与那位征香吏有仇,看不惯他喜得美人。
琉璃灯被一箭迸裂时,中堂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后丝竹管弦再起,觥筹交错间笑语相接。
杜婥则被人卸了百花弓带下中堂,江定安悄无声息地离席跟了上去。
元光一手刀将杜婥身边的家丁劈晕,那张柔美英气的面庞听到动静先是一惊,看清来人便扑了上去,“嫂嫂!”
“我不要做小妾,我不要离家去千里之外的京畿!”
江定安猝不及防被扑了满怀,只得接住杜婥柔软的臂膀,听她泣声哭诉:
“娘亲说:‘为了兄长,为了家族,今夜当众舞一曲,又有何妨?’,她是我亲娘,竟然眼睁睁看着我为人妾室……”
杜婥趴在江定安怀里泣不成声,哭着哭着,她口中冒出惊人之语:
“咱家家大业大,为何不能让我来继承家业?若是我做家主,我绝不会把仲兄送出去给人做妾的……”
江定安垂睫,看向怀中口出惊人的少女。
她身上流着杜家的血脉,却秉性纯良。
她无法保证日后不会将她牵涉入局,或许未来彼此兵戈相向也未可知。
若是杜家人个个都似杜横一般恶毒愚蠢,她也就不必因心软而发愁了,可偏生出了一个杜婥。
她思绪迭起,最终只是轻轻地抚过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放心吧,他娶不了你。”
待怀中抽噎的少女慢慢平复下来,她视为依靠的长嫂话锋陡转:“你仲兄,近日如何?”
杜婥不知为何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仲兄的情形,分明此刻正立在廊下避风处,竟觉寒风透衣,冷意侵骨。
“……那日家宴,父亲去了母亲院中,发,发现生病的人其实是仲兄。”
虽然不知长嫂为何相询,她还是把仲兄的秘密说了出来。
这个对她来说其实不算秘密,江定安垂下鸦睫,忽地留意到身上被眼泪濡湿的衣襟。
轻柔地掸去怀中人的泪眼,她随口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可知家主的书房共有几卷书?”
“九百七十二卷,其中有五百一十二卷为木牍,三百简册,余下皆为帛书。”
杜婥不假思索道。
她没有进过爹爹的书房,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盖因仲兄能在书房来去自如,也曾将里面的书卷取出来与她共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