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荔看着她故意说道,“点珠,表姐终于知晓了一切,今日我才懂你,原来是姑姑姑父虐待你,从来少你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将这些都给你的弟弟妹妹是不是。没想到表妹竟然比我还过得苦……”
沈荔说着,就要褪去身上所穿的烟霞色蜀锦上衣给点珠穿。
采莲和另外的贴身侍女见了,纷纷阻拦,“姑娘万万不可,这可是夫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姑娘莫要辜负夫人的心意。”
采莲说道,“天气冷,姑娘身子要紧啊。”又看着点珠说道,“没想到点珠姑娘和我们家姑娘过得同样苦……”
点珠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从前过的是苦日子,忍不住回道,“我哪里过的苦了?我比表姐好一千倍一万倍。表姐莫要将我比作你,父亲母亲可说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掌上明珠?”沈荔摇头,显然不相信。
点珠急了:“这么些年,爹爹娘亲只有我一个女儿。爹爹虽宠妾还喜欢外面的小倌,但你看看那些妾室可生了一儿半女给我爹爹?可舅母却是外室出身。爹爹也没因我是女子给我取名叫招娣,也没整日盼望着家里生有一子才算真正有了后人。娘亲从来也不打骂我半分,也没因为我坏了父亲的大事而罚我跪祠堂抄经。从小到大,我就在祖父祖母身边每天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比公主过得还畅快……”
点珠哼哼几声,心中十分得意,觉得表姐身上的新衣裳,还有桌几上难得的镶毛斗篷也不是什么稀有物。
这些东西,她院子多的是,从小到大,每年都有男子登门造访,偷偷送她礼物;甚至堂堂翰林学士柳鹄还亲手给她做了一只狐貍模样的风筝,为等她,今岁还未婚。还有孟然,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孟然也没将这事透露半分。
点珠想到这里,瞬间觉得表姐顺眼了许多。
“哦~原来这些表妹心中都是知道的呀。”沈荔起身,在她耳边幽幽说道。
点珠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到表姐的神情,明白方才自己全然中了她的计:“你骗我!”
她提声说道,但神情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轻松许多。
因为,这么些年来,她羞于承认的情感终于在此刻被她说出来。
如今,她终于明明白白自己内心,也终于敢面对心中过意不去的坎,终于不再执着于从别人手中夺物来宣示自己被爱着。
她明白了,自己永远都是被身边人爱着护着的。就连她欺负的表姐,她羡慕嫉妒的沈荔,也愿意让出一步点醒她。
此时,她甚至觉得,沈荔才是远高于她,值得被周围人世人爱护着的。
点珠知晓了这一点,心中再也嫉妒不起来,好像这份嫉妒不过是一个小石子,而表姐的心却像书中所描述的汪洋大海一般辽阔,可以容纳所有不幸,也愿意分享所有幸运。
沈荔摇摇头,从袖中抽出干净手帕覆在点珠脸上,叮嘱道:“别再盯着我看了,小心下毒给你。”
点珠才不信表姐会给她下毒呢,不过也没说什么,乖乖地任由手帕在她脸上传来一阵梅花清香。
采莲看到点珠睡着,小声说道:“点珠姑娘以前过得很苦。”
另外一个侍女采云不解。
采莲轻声解释,“点珠姑娘明明过得很好,不知要比我们家姑娘好多少倍,可总是觉得大家都欠她,还总是要姑娘许多东西。你说这不是苦是什么?”
采云是程家家生子,无比赞同采莲的话,也说道,“就是就是,太苦啦。没有我们家姑娘好呢。”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又同时默契地朝如诗如画的主子看去。二人心里都想着,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下来,看到她们家的姑娘,也要逊上万分呢!
裴公子可真是这天下最幸福的郎君。
偏袒
众人到了洛阳宫下马,由内侍引领沈荔等女眷们进入太和殿候着,“诸位入了宫,可都留心点。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女眷们虽心生好奇,不过她们脚下此刻踏着的是距离最近天子的一片土地,因此人人都敛声屏气,微低着头跟在内侍身后,不敢打量。
待到了举办除夕宴的太和殿,女眷们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殿内的布置。
周围廊庑下挂上了宫灯,门上贴着写满吉祥语的楹联,好不热闹。
点珠站在沈荔身边,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说道,“听说晏遂昌今日也要出席这宴会。”
这倒是稀奇,毕竟晏遂昌勾结敌国,皇上如何会释放,竟还有意请晏遂昌一同饮这宴席。沈荔环顾四周,见无人盯着她们,不禁问道,“你不怕吗?”
点珠当然怕晏遂昌就将她求药的事情讲给众人,让她从此在洛阳城中声败名裂,但是……点珠摇了摇头,他的爹爹对晏遂昌有恩,绝不会透露她的一分不好。就算是疯了,晏遂昌也不敢说。
点珠更担忧沈荔顺藤摸瓜,知道她求药一事,好让她没了面子,连忙拉起她的手说道,“表姐,别想这些了,你刚回来,对很多都不熟悉,我来介绍各位女娘与你认识。”
沈荔见她有所瞒却不愿说,也没有打破砂锅,只是说了声“好”便跟着点珠认识洛阳女娘。
女娘们见一向高傲的点珠对她这位表姐格外上心,也都言笑晏晏,对回到洛阳的沈荔嘘寒问暖。
待内侍备好饭菜,正到吉时,除夕晚宴正式开了。
金丝楠木桌几摆放了二十样玉盘珍馐,都是宫廷名菜,什么佛跳墙,黄焖鱼翅,爆炒凤舌,樱桃肉,百鸟朝凤……但在这高而冷冷的宫墙之中,本应垂涎欲滴的菜让人不忍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