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头又抽了口旱烟,想起莫氏生产那夜星子亮的格外好看,他跟老爷晚上对着如此月夜多喝了几杯陈年老酒,睡的格外沉了些,家里伺候的小厮仆妇偷懒,听到了敲门声求救声也没应,差点害了人家母子三条性命。他虽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说:“这也不是你的过错,都是那启子好吃懒做的叼奴···”
宋夫子打断他的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推卸责任了?我既收下了她们的东西,就有责任护他们周全。我不仅没护住他们,还差点误了他们的性命,这就是我的过错!”
宋老头被训了也不着恼,只担忧道:“你也说了莫小公子是个有血性的,他会不会记恨老爷?”
宋夫子笑道:“老夫活了这把年纪,生死关头走一遭,自认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都说三岁看老,磐儿是个是非分明的,你看他如今是如何待惠慈大师的,又是如何待我的就知道了。他既还肯叫我一声夫子,随我读书,那就是将当年的事揭过去了,以后或许不会太过亲厚,师徒之情还是可以论一论的。”
宋老头说不过自家老爷,他虽心里总觉着事情不会太简单,但他也不会让自家老爷担心,便道:“那我以后多留心那边。”
莫磐不知道宋家之事,用过晚膳之后,他就温习了功课,早早歇下了。因宋夫子说他明天可以在家歇一天,所以,第二天醒来用过早膳后,他就溜溜的带着春分去了惠慈大师那里。
惠慈大师正在着手修补那副颜真卿真迹。
见他来了,就让他自己去玩,自己认真工作。
莫磐看了一会惠慈大师修补古字,一时有寺里的僧人送来了今冬的柴碳用度,莫磐就帮着惠慈大师入库,对好账本后,又送僧人离开。一时山里又起了风,莫磐就帮着把晾在院子里的僧衣鞋袜收拾到隔壁房间里的窗下,用衣架子晾好,那边是待客的禅房,今天没有客人,虽然有风,但阳光甚好,将衣物搭在屋里阳光下,既能躲风,又能散湿气,一举两得。一时又有知客僧来问,有香客卜卦问签,惠慈大师可要见客,莫磐见惠慈大师一副痴迷进古字的模样,知道他一时半刻是不得闲了,便帮他回了知客僧,说今日大师不得空。
知客僧也了解惠慈大师的脾气,只不过来例行问一下,得了回话就离开了。
闲及无聊,他就捡着院子树下散落的石头,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用石头砸枝头还没有落尽的树叶,砸几下总有一次是准的。
惠慈大师看他忙的不可开交,总没有一刻安静闲着的时候,便放下手中的修补刷子,叫他过来,道:“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罢,昨天都遇到什么了?”
莫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从哪里看出我心事重重了,我明明很活泼好吧?”
惠慈大师道:“是啊,活泼到开始祸害我院子里的树了。你要是心里没事,早安静的读书写字去了,还能在我这里活蹦乱跳?快说吧!”
莫磐抽抽嘴角,心想,活蹦乱跳是这么用的吗?他原本等惠慈大师忙完了再说,但现在惠慈大师既问了,他就把昨天的事事无巨细的都说了一遍。
惠慈大师听完,沉默下来。
良久才道:“荣国公病逝,太子···”
莫磐少见惠慈大师这般沉重的脸色,不由接口道:“太子要不好了吗?”
他说的随意,惠慈大师确是身子一震,两道目光如利箭一般射过来,刺了莫磐一个哆嗦。
“你说什么?”
莫磐嗫喏道:“太,太子,要,要不好了。”
惠慈大师长舒口气,揽过莫磐忍不住颤抖的身子,温声问他:“吓到了?”
莫磐瞧着惠慈大师重新变的慈爱的眼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惠慈大师笑道:“又点头又摇头,你到底是吓到还是没吓到?”
莫磐小声道:“刚开始有吓到,后来又知道是大师,就又没吓到了。”
惠慈大师笑着安抚他,过了一会,又迟疑的问道:“你为什么说太子要不好了?”
莫磐去着惠慈大师的神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实话实说:“宋夫子说孙山长是为太子做事,孙山长又说现下局势艰难,还劝宋夫子不要掺和进来,要拜托他照顾后辈。你刚才说道太子的时候,也是脸色难看的很,我就猜是不是太子不好了。”
实际上,他是真的知道太子快要不行了,因为他知道以后会有个‘义忠亲王老千岁’,很可能就是现在的太子。而且,下一任皇帝并不是太子。
惠慈大师叹道:“是啊,先前是局势艰难,荣国公死后,就是局势崩塌了。”又告诫莫磐:“你以后就不要去书院了。”
莫磐疑问:“为什么?”
惠慈大师嗤笑道:“堂堂江南首屈一指的书院,居然成了太子的后花园,他们怎么不去造反呢?你看着吧,迟早,这书院里的人会换一大批。你还小,莫要牵扯到这里面,对你好!”
莫磐点头答应:“知道了。”
惠慈大师眯眼:“真的知道了?”
莫磐叹口气,老气横秋的道:“真的知道了,你都说的这么明显了,那里面的一大批人就要倒霉了,我还去那里干嘛?再说,我只有六岁,课都听不懂,又没人跟我玩,更没理由去了。”
惠慈大师听的满意,说道:“嗯,宋缺要是再带你去,你就拿这话说给他听。”
莫磐自然应下来。
十二、年关
等稀稀拉拉的下过几场雪粒子后,时间就进入了腊月,很快就到了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