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云澜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可没说过这话,甚至都没提及过乌镇的绸缎庄,没想到小暖竟也学会了这些场面话。
一刻钟后,赵云澜牵着苏暖离开绸缎庄,独留王衡之在后面笑得见牙不见眼。
天灰,雨密,被人开辟过的荒野小道走来两名女子,她们撑着油纸伞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坑洼,一路还能看到地面上打滑过的痕迹;而在她们后面跟着的小厮则拎着一个大包裹,一脚一个小泥洼,似是毫不在意脚下的污泥是否会弄脏他的鞋袜。
走在污秽之地,再如何小心避让也难免沾上脏污。在两名女子的鞋面糊上泥巴之后,她们终于踏上半山腰的小土坡上,两座相邻的坟前布满了杂草,将坟冢彻底掩埋在其之后。
一只素手拨开半人高的绿草,露出里面尖尖的小土堆。
雨停了,微光破云而出,斑驳的暖黄穿过杂草的缝隙洒落在小土堆上。
一名女子开始默默动手除草,另一名女子也学着她的样子给坟冢清理着身上的绿装。
旧坟添新泥,一拜三叩首。
赵云澜抬起紧贴着泥地的脑袋,哽咽着道:“外祖父,娘亲,孩儿来看望您们了。”
“是孩儿不孝,未能定期过来给您们除草,甚至来给您们上香的次数都少得可怜,不过以后孩儿会多来陪陪您们的……”
看着她跪在湿泥上,斥责着自己的不孝,诉说着自己的思念,日常生活也挑着好的来说,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苏暖却更加心疼她了,她的阿澜每年清明都要如此责备自己一番吧。
苏暖慢慢跪在了赵云澜的身旁,伸手握住她身侧的拳头,面对着坟冢认真道:“外祖父,娘亲,我是阿澜的未婚妻苏暖,您们放心,以后我会陪在阿澜身边好好照顾她的,以后我会与阿澜一起多来看望您们,还请您们莫要怪罪阿澜,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容易。”
视线向左移去,原本干净的衣裳瞬间被黄泥浸透,那人却毫不在意的样子。赵云澜心里酸酸胀胀的,她早已习惯独行,也早已遗忘被人维护的感觉,渐渐的,她以为自己不再需要人的关心与呵护,却不过是她刻意忽略自己所需罢了。
“外祖父,娘亲,还请您们再等等,待孩儿夺回家业,便来接您们回家,到时便能在祖宅日日供奉着您们。”赵云澜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绽放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对了,孩儿与小暖的婚宴订在了下个月廿六,若是您们在天有灵,还请保佑孩儿成亲当天顺顺利利的。”
苏暖紧握她的手,“会顺利的。”
两人在坟前坐了许久,也讲了许多,直到天空再次暗沉下来,细雨绵密地飘落在她们肩头,赵云澜才抬手向三丈之外的小武招手。
小武拎着大包裹快步走来,“东家,要烧纸钱了吗?”
“嗯,给我吧。”
赵云澜从他手上拿过包裹,拆开里面包装完整的纸钱,与苏暖一起蹲在地上焚烧起来。
眼看着被雨水打湿的最后一块纸钱也被焚烧殆尽之后,赵云澜再次跪下拜别亲人,随后站直身子牵过苏暖的手,对她说道:“走吧。”
她们迎着细雨来,也在细雨中离去。
只是走到山脚下时,却遇到了糟心的人。
堵在面前的男人一脸慈祥,眼底却难掩憔悴,而他身后的几名小厮一字排开,将泥泞的小道堵得严严实实。
“云澜,你可算来看云儿了,你都不知道云儿有多想你,有一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托梦给我,问我为什么她的阿澜一直不去看她?是不是在怪她?如今你可算来了,她也能安歇了。”
看着这张虚伪至极的脸,耳边听着令人恶心的话,赵云澜猛然转动起手里的伞,伞面的雨水如箭般向前飞射而去,溅了他一脸。
“秦汉川,收起你这副丑陋的嘴脸,你不过是赵家养的一条白眼狼,没资格说这些。”
赵云澜将视线移到他身后的那排小厮身上,语气冷然,“叫你的人让开,别逼我动粗。”
秦汉川抬手往脸上一抹,憋着一股气咬牙道:“赵云澜,你竟连亲爹都不认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做出点什么了。”
他没想到赵云澜竟如此心狠,自己几次三番地与她打感情牌,却毫无作用,当真是一点不念小时候的真情。
唯吾独尊的秦汉川贴了几次冷屁股后,自然也恼了。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封,高高在上地看着她,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里面不但有写给你的信,还有留给你的遗产,说是给你的嫁妆,足足十万两呢。呵,身为她的丈夫,我竟不知她私底下竟有这么多银子。”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下,见赵云澜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后,他又继续说道:“不过,银子在前些年被我拿去养外室了,所以只剩下这封遗书。你若是想要,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你,只要你将名下的产业交出来,不但遗书可以给你,连那十万两银子我也可以凑给你。”
话落,一只快成残影的手猛的朝信封袭来,秦汉川赶紧将举着的手缩回来。
意图未得逞的苏暖,眉目一敛,气势瞬间骄纵起来,“好你个老东西,本小姐的东西你也敢抢,还不快快还回来,小心我叫衙差来打你板子。”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面对官家之女,秦汉川还是有所顾忌的,不过并不足以让他惧怕,毕竟对方又不是真的官,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顶着苏暖灼人的视线,他佯装淡定地将手里的信封塞回怀里,随后说道:“苏小姐说笑了,此乃亡妻的遗物,并非你的物什,就算你将县令大人喊来,也得讲道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