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醴如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地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看顾影拙,“我的年年……”
顾影拙走到她身旁,轻轻将对方揽到自己肩上。他垂下头,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老了,若是脚程能再快些,或许就不会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魔族也会苍老,不同于人族惧怕死后被遗忘,他们的末路并非容颜和身体的凋零,而是困于心境。
青崖口之上凝聚了低沉的阴云,闷雷自远处滚来,伴随着闪电阵阵,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轰隆一声,雷声撕裂天地间的污浊,狂风骤雨瓢泼而下,汇流成河川东去。
【作者有话说】
悲伤的我在悲伤的深夜写悲伤的殉情
此处应有一个悲伤bg歌单( ̄︿ ̄)
爱恨无咎
“……天地间的第一场雨,是在一画开天之年。混沌之始未定乾坤,后寰宇初开而肇天下,大地在雨中生出万物——清气腾以为天,诞育神族;浊气沉以为地,衍生魔族。”
晏伽抬了抬手指,浑身动弹不得。
“而清浊之辨,不以是非黑白、曲直善恶,神魔至清至浊,故天地相斥,无以为继。”昏昏沉沉之间,那声音继续说,“偶然清浊相合,阴阳伴生,继而创生世上人性。”
无边黑暗之中,晏伽蜷缩了一下身子,觉得浑身都很疼。他慢慢睁开眼,入目所见是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半截断剑,那是已经碎了的秋水桐梨,孤零零躺在他掌心,沾满了鲜血。
他强撑着站起来,抓起断剑的剑柄,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一看,眼前所见之景令他此生难忘。
无边无际的混沌吞噬了一切,日月沉寂无光,巨大的骸骨被寒冰封缄,缓缓划过他面前,那之中有早已死去的远古众神、魔族与人族,也有属于混沌的残骸,如同漫无目的的孤帆在辽远海面上浮沉。
耳边起伏着许多或远或近的哀鸣,晏伽心想,那或许来自这里曾经的战死者,哪怕过去了千年,他们的魂魄依旧漂泊难安。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随着顾年遐来到了裂隙之中,而这里便是天地混沌一体的本源。
“年年!”晏伽拖着嘶哑的嗓音叫道,“年年……”
没有人回应他,这里除了那远古的哀鸣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了。
他下意识要调动灵识去寻顾年遐的法力气息,然而浑身的经脉已然枯竭,金丹彻底碎裂了,再也无法回应他半分。
晏伽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绝望过,他拼命尝试唤起金丹,一次又一次,无济于事。他骤然吐出一口血,丢开了剑,无力地跪倒在地,双眼赤红,只有手里还紧紧攥着腰上的狼牙玉佩。
他再也找不到顾年遐了,这片天地里万物凋零,唯余混沌的死气,自己不过是误入樊笼缚网里的飞虫,很快就要被无边无垠的冥火吞没。
“我早对你说过,人族的根骨弱小得不堪一击,事到如今你废人一个,救不了那个魔族,马上就要永远失去他了,无能为力的滋味儿何等痛苦啊?”
一股黑雾渐渐爬上晏伽的肩膀,他转脸看去,一双血红的眼近在咫尺:“你此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实在可笑也可惜,若早听我的,不至于如此。”
“你想怎么样……”晏伽颤声问道,“你要什么?”
“把你的仙身献给我,我将无边的法力拱手相送,你就可以救他了。”黑雾中伸出一只手来,垂到他面前,“来吧,这才是举世无双的玄妙之门,只有我才能帮你。”
晏伽张了张口,脑中仿佛有两股意识在游移、彼此争斗。他行尸走肉般朝着那黑雾伸出了手,眼底渐渐陷于空茫,声音却十分狠厉:“给我……给我法力……我什么都答应你,让我去救他!”
那黑雾乐极狂喜,两眼睁得如同铜铃一般,眼看晏伽的手就要碰到那团雾气,身后却猛然飞来一个东西,硬邦邦地敲在晏伽头上,咣当一声脆响。
黑雾陡然散开,晏伽倏地清醒,一个哆嗦收回了手,转头去寻那东西的来处,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庞带着微微愠色看着他。
“师尊?”晏伽不敢相信地转过身去,试探着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糊涂徒弟!”乐佚游手里的拂尘又毫不留情地敲了上来,正中晏伽的脑门,抽得他眼冒金星。
晏伽大惊失色地推开,又小心翼翼走上前来,这次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确信:“师尊,您还活着吗?”
在这种地方,哪怕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幻影也在情理之中,乐佚游就是陨落于此,或许当年留下了一缕残魂。
“我自然是死了,此身已是残灵。”乐佚游一甩拂尘,抱回了怀中,“别说肉体凡胎,就是神族也无法存活于此间,因而当年开天之神才要挣脱混沌,追寻天地广阔。”
晏伽眨了眨眼,眸底有水色一闪而过,接着无边委屈翻涌心头,他向前走了几步,抓住乐佚游的衣袖,张口便是溃破的哭腔,将满腹的不甘和憋闷都倾吐而出。
他实在太想扑进师尊怀中痛哭一场了,这一生,他经历的许多离别都太匆匆了,到头来好不容易抓住的,竟然一个也没留下。
乐佚游看到晏伽掌心交错的伤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便替他擦掉眼泪,叹气:“怎么将自己伤成这幅样子?”
“师尊,我来找一个人。”晏伽垂着头,泪如雨下,“我不能让他自己留在这种地方,他会怕的。”
乐佚游抬眼微微一笑,说道:“正巧,来的路上我遇到一个孩子,孤零零的甚是可怜,我带你去瞧瞧。”